躺了兩天,陸庚的傷好了大半,又能四處遊蕩。
死了這麼久,他原先那具屍體恐怕早就被啃得渣也不剩,他現在穿着的,是在逃跑途中東平西湊縫合而成,以他的法力撐着,大概能将就穿幾個月。
半屍不需進食,但餓起來依舊焦心。
這些天,他一直過着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再不好起來,他怕是會被生生餓瘋。
褚賦塵不知在忙些什麼,每日早出晚歸,總遇不上。
雖占了他的床,陸庚也沒多不好意思,兩個人擠擠也不錯,但褚賦塵又時常夜不歸宿。
他一個人呆屋裡,快憋悶壞了。
天剛擦亮,義莊半個人影也沒有。
他昨日睡得多,剛好沒什麼困意,便從踏上跳下來,在義莊裡閑逛。
屋子不大,堆滿了整籮筐的元寶香蠟紙錢,全是些白事喪儀的用物。
剛走出房門,迎面和一具高大的紙人撞上。
紙人制作甚是粗糙,但在昏黑燈光下顯得格外豔麗。一雙墨線勾勒狹長鳳眸,兩腮暈染大片鮮紅,眼眶裡兩個墨點死盯着她,相當瘆人。
陸庚湊上去仔細觀摩,這紙人分明做得不像真人,可總覺得相當有靈性。
死物太有靈性了也不是什麼好事,不知究竟是此地不忌諱,還是這些紙人有其他用處。
店裡沒有其他客人,隻有麻子臉小夥計伸長脖子坐在櫃台後犯瞌睡。
燃化了一半的油燈發出微弱的光,照得他的臉忽明忽暗。
聽到動靜,小麻子睜開眼,眼神迷離,滴溜半天,鎖在陸庚身上,忽然精神起來,揚了揚手裡的賬本:“不是說好今日替師傅疊一筐元寶抵債?怎麼,想逃?”
“逃什麼逃,”陸庚道,左右看看,不見褚賦塵人影,又道,“你家掌櫃的呢,為何又沒回來?”
小麻子随手伸手往門外一指:“你還說,就因為你,師傅連着忙好幾日,你喝的那些好藥全貴得離譜,你以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陸庚雙手撐頭,湊到他面前:“對了,那家夥竟許你叫他師父?”
小柱眼睛一瞪:“怎麼了?”
“沒什麼。”
隻是想起當年,他背着父母的屍體,從靈山腳下爬到他的狐狸洞前,卻被褚賦塵一劍從山巅上劈了下去,以至他陸家滅門,至今想起來還是筋骨酸痛。
如今他倒是好心,跑來當别人的師父。
想到這,陸庚心中很是不爽,随手從元寶框裡拿了一張金紙,施了個法術,趁小柱不注意,貼在他的頭頂。
刹那間,小柱就像一隻被無形的線吊起的木偶,晃晃悠悠地被挂在了房梁上,雙腳在空中胡亂踢蹬。
“你這個卑鄙小人,快放我下來,等師傅回來,有你好看!”
陸庚忍不住放聲大笑。
等他笑夠,目光随意地在屋内遊移,最後落在了神龛上。
神龛裡供着兩幅彩繪,隻是彩繪上的人物頭部竟然都被燒毀了,看上去有些詭異。
他好奇地湊上去,小柱在空中掙紮着喊道:“那是我們的祖師爺和祖師奶,你可别亂來。”
陸庚:“哦,這麼重要?”
那他就更要好好看看。
想着便伸手,準備将畫取下來。
就在這時,外院傳來開門聲。
陸庚趕忙憑空作符,封住小柱的嘴。
褚賦塵扛着口漆黑的烏木棺椁走進來,淡淡瞥他一眼,道:“鬼王大人精力充沛,風姿更盛當年。”
陸庚看着他肩上的棺材,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過獎過獎,我瞧着仙君更是容光煥發,看來頗讨新主歡心。”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想刀自己的心。
陸庚忍不住心道:這家夥不是踩着他的屍骨飛升了嗎,好好的神仙不做,跑到在凡間開棺材鋪,當真稀奇。
褚賦塵将棺材解下,四兩撥千斤地放在地上,從腰間解下一隻酒葫蘆,扔給陸庚:“把這個喝了,早死早上路。”
陸庚接過葫蘆,不疑有他,猛灌一口,藥汁又苦又腥,辣得他直咳嗽,他砸砸嘴,把藥放在一邊:“這是什麼東西?”
“生骨散。”
陸庚拿過藥,又喝了一口,苦得龇牙咧嘴。
好不容易喝完,他把葫蘆随手扔掉,摸到褚賦塵身邊:“怎麼這麼早就回來?接不到生意?今天是不是又沒飯吃?”
褚賦塵不同他多話,隻道:“今日鎮上有嫁娶喜事,按照俗禮,白事鋪要閉門半日,避免沖撞,”他像是想起什麼,四下看了看,問,“小柱呢?”
頭頂上傳來嗚咽聲,褚賦塵一擡頭,便看到風幹臘肉般挂在房梁上的小柱。
他神色一冷:“放他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