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祿壽喜都臨門,新娘娶進門~”
轎夫将新娘轎子擡到前庭,新郎手拿扇子往轎上打,又用腳踢門,新郎打開嫁妝,是為告知上天,定會生下男嬰。
轎門陡然打開,從蓋頭下看到好命人如枯樹般幹癟的手:“小姐,請吧。”
花轎落地,良辰剛好。
瓦上置火,淨香束柴,起火的爐子已被放置在轎前,好命人在一旁招呼新娘跨過爐子。
紅蓋頭遮住少女的所有神情,她如屍體般,扶着丫鬟的手,從熊熊烈火上跨過,走過虛帳、與洛公子共執紅綢一端,拜家廟、拜舅姑,接着步入正廳。
陸庚站在不遠處,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洛相公輕笑一聲,低聲對女子道:“娘子,一會兒不論發生何事,都不要說話,不要聲張,也不要掀開蓋頭。”
兩人在堂中站定,随着一聲高亢的宣告:“一拜天地——”
火光照亮四方之地,場景再度變換。
陸庚撐着牆站起,牆上是凹陷的刻痕。
他順着痕迹摸下去,發現整面牆壁都刻滿了字。
這些字似乎已留存許久,大部分已模糊不清,而且刻字之人書寫時似乎剛經曆極大的痛苦,字體如同鬼畫符似的,淩亂不堪,難以辨認。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嘤咛。
陸庚側頭,看到一個幹癟枯瘦的女子被鎖鍊困在方寸之間,腳下是以人血畫就的詭異陣法。
她身上穿的是那件青綠衣衫,隻是頭發蓬亂肮髒,指縫淨是污垢,眼眶裡猩紅一片,身上布滿無數空洞,有些還在往外冒出染血的白色蠶蟲。
她突然擡頭,一雙空洞的眼睛朝陸庚的方向看來。
密室的門打開,被華服包裹的老人扶着洛夫人的手,拄着拐杖,一步一搖地走了進來。
管家拖進一把雕花木椅,放在青琅身前,又鋪上一個奢華精美的軟枕。
洛老太爺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才在她面前坐好,面對着不成人形的青琅,還是副和藹的神色:“孫媳,早聽聞你最善制衣,如今以絲成神,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旁人哪有這個造化?成神後,也保佑我洛家人丁興旺,财運永昌。”
即便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青琅卻依然不肯低頭:“老畜生,我告訴你,不管關我多久,我都不會遂了你的願,你算什麼東西,也想長生不老,你就等着和我困在這裡,和這具身子一起老死吧!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不能在那之前把我逼瘋,哈哈哈哈!”
洛老太爺閉了閉眼,露出一副失望神色:“成神是多少人的夙願,怎你便不領情。也罷,你父親收了五十兩的聘禮,将你轉折買給我家,這裡也沒有你說話的份。”
李管事上前,捧出一卷絕美的青綠絲綢,繞過她的頸間。
女子蜷縮成一團,像個受驚的野獸,警惕又迷茫地瞪着他。
管事手下愈發用力,她突然仰頭長笑,狀若瘋癫,又哭又笑,身上的蠶蟲因為過大的動作掉落一地。
陸庚并未因她這幅可怖的模樣感到不适,隻是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她。
青煙袅袅散去,女子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立在原地的高大神像。
原來,這才是事實。
陸庚閉了閉眼,擡手,一拳擊碎神像。
頃刻之間,天崩地裂,伴随着震耳欲聾地轟鳴聲,巨大的神像如雪崩塌陷,揚起灰塵。
煙灰迷了他的眼,什麼也看不見,上方,一塊巨石直直朝他砸來。
就在他以為自己又要抛棄肉身重開之時,一雙手将他攔腰一抱。
來得如此迅速,如此及時,就好像一直守在他身側。
半屍的身體冰冷,因此這道灼熱便格外清晰,多少年沒有感受過這種溫度,他下意識靠近他的懷裡。即便在此時,陸庚也沒忘給一旁的翠雲套上結界。
頭被緊緊按在胸口,鼻尖全是他身上的氣味,陸庚頭腦暈暈乎乎,臉上也濕熱一片,全是對方的血。
推了推他,指尖卻也染上濕熱。
褚賦塵半垂着頭,側顔依舊是慣常的面無表情,微弱的燈光映照着他好看的眉眼,陸庚有那麼一瞬間的晃神:
這個人,似乎也沒有那麼讨厭。
碎石如狂風驟雨砸落,懸于空中的蠶繭全部化為齑粉。
神像已倒,祭品已無,以神力建起的洛家也大廈将傾,地動山搖,頃刻間煙消雲散。
随着周遭石塊塌陷,天光也随之從頭頂滲入,過了不知多久,四周終于回歸寂靜。
感受到腦後的力道松懈,陸庚後知後覺地想起該将他推開,沒費什麼力氣便從他的雙臂間掙脫。
褚賦塵似是沒想阻攔,或許是沒什麼力氣阻攔,直直地從他身上滑下。
陸庚趕忙将他扶住,拍拍他的臉:“感覺怎麼樣?”
褚賦塵面色青灰,想是方才動用靈力,加具了屍毒的侵染。陸庚在心中暗罵,架着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