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注意到,不遠處的神像碎片中,有一團拇指大小的青色光暈。
他心念一動,随手拾起,是枚拇指大的蠶繭,便和封印着蠶蟲的茶盅一起,塞進褚賦塵的布包中。
青琅姑娘的魂魄受損嚴重,隻能慢慢将養,有朝一日說不定可以複原,再入六道輪回。
翠雲倒在不遠處,被紅色的結界環繞。
陸庚撤走結界,在她鼻尖一探,人還活着,大約是被吓暈過去。
至于洛家其他幾人如何,他已無心顧及,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給褚賦塵解毒。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周圍的人遲早會察覺。
陰神出世乃是大災,必會引起凡間各宗和天庭的注意,此地不宜久留。
洛府從内而外全部坍塌,金玉堆就的宅院隻剩一地廢墟。
陸庚抗着褚賦塵走在空蕩蕩的街道,褚賦塵的雙手傷得嚴重,血染紅了他全身。
陸庚心中暗罵,早知道今天就不該穿這身白衣服。
忽然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好像很多年前,自己也這樣背過他。
五更天的街道冷冷清清,太陽尚未升起,天際盡頭隐隐有微弱的亮意,當空星宿璀璨,遙挂正東。
一進義莊,便看到這樣一幕。
小柱正坐在桌前,對面正坐着那隻紅衣女鬼。
女鬼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氣味,腐肉絲絲縷縷地垂挂着,隐約可見森然白骨。
小柱得意洋洋,女鬼則面露愁容,用蒼白的指尖夾出兩張牌,正準備擲出,陸庚上前兩步,按住她的牌,随手抽出兩張抛出,道:“吃!”
女鬼馬上轉憂為喜,眉開眼笑,浮腫的臉笑得花枝亂顫,換做小柱滿臉愁容,對着手牌擠眉弄眼。
他忽然罵了一聲,将剩下的牌攤在桌上,指着陸庚道:“觀牌不語你懂不懂啊!”
陸庚指了指背上的人:“得了把,等你倆打完,你師父的屍體怕是都涼了。”
小柱這才注意到他肩上還扛了個人,從椅子上跳起來:“你你你把褚師傅怎麼了!”
陸庚:“中了點屍毒而已,死不了,去找生糯米,越多越好。”
小柱又罵了一聲,着急忙慌地去裡屋找糯米,屋内隻剩下那女鬼。
安頓好褚賦塵後,陸庚在她對面的椅子坐下,将揀回的淡青色蠶繭抛在桌上,緊盯着她的臉,笑道:“洛小姐,我們昨夜九死一生,你倒悠閑自在。”
女鬼緩緩放下手中的牌,一雙空洞的眼睛無神地看來,陸庚卻硬生生從她眼中讀出了幾分傷感。
她忽然勾唇,露出一個堪稱駭人的微笑:“多謝相助,洛家欠她的,我自然會還。”
鬼魂坐在他的對面,撐着腮,桌上燈影搖晃,照得她的魂魄忽明忽暗,仿佛随時都能飄散消失。
陸庚大約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陰神再強悍,也無法輕易脫離桎梏,除非有人願意獻出自己的身體,引其上身,讓她從神像中解脫。
隻是他想不明白,洛小姐為何會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幫青琅複仇。
似是看出了他的狐疑,女鬼從懷中拿出一塊青色手帕。
帕角繡着兩個娟秀小字:青棉。
什麼也沒說,又似乎一切盡在不言中。
陸庚斟酌開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重建洛家,還她一個公道,”她沒有片刻遲疑,語氣堅定,“祖父命不久矣,我娘無法獨當一面,但兄長可以。”
後面的話,她沒再說出口,隻是回過頭堅定地看着他,似是在等他的反應。
陸庚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她想奪了洛公子的舍。
對正道之人來說,奪舍确實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但他又不是正道,相反,他覺得這個做法太妙了。
“既然如此,你且拿着這個,”他将那枚蠶繭推過去,交到她手上。
洛小姐遲疑地接過去,“這是……”
“青琅姑娘的殘魂,”陸庚道,“你運氣不錯,她的魂還剩一點兒,過個幾十上百年,說不定還能醒得過來,你願不願意等?”
洛姑娘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難掩喜色,接過蠶繭,像呵護什麼稀世珍寶般捧在手中:“不管是幾十年,還是幾百年,我都會等。”
“既然如此,此事也算了了,姑娘,現在黎明,陰陽相交,正适合上路,祝你得償所願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