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甯少俠！”

甯言希本來又在飯桌上與李清潭談天說地，雖說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己話痨一般翻來覆去地講自己在師門的趣事，其中一大半總是在抱怨那淩霄嚣張跋扈的種種罪證，反觀李清潭隻是唇角微揚，等他說得餓了就推給他一碗剝好的蝦。

但是呢甯言希覺得李清潭也是樂意聽自己那些細碎的閑話的，畢竟這人聽的時候總是很認真，神情也很柔和，想來他們倆這也算性情相投，成為知己了吧。

唉，甯言希心裡歎氣，轉頭看那持劍行禮後便自然和他們坐在一起的少俠，卻見那許久未見的李顧影女俠片刻後匆匆走來行了一禮。

“抱歉，李先生甯少俠，”她作勢要去揪那少俠的衣領，“打擾你們了吧，雲卿師弟就這樣，我這就帶他走。”

“诶不用不用，”甯言希連忙站起身邀請李顧影坐在旁邊，“大家也算生死之交了，今天晚上就一起吃吧。”

“就是說，”呂雲卿連忙在椅子上坐穩，“今天晚上我請了，咱們不醉不休！”

“不可能，”李顧影神色冷淡地看向那不聽話的師弟，“有我盯着，你别想喝一滴酒，我們明天還…”

呂雲卿又咋咋呼呼地吵開了，與師姐拌起嘴來，甯言希默然看向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的李清潭，隻覺這人比之片刻之前，顯得眉目清冷，像是有些心事。

在這喧鬧的酒樓大堂裡，不遠處一群大漢在行酒令，便顯得場面嘈雜，草草掃一眼都是江湖客，吃吃喝喝吵吵鬧鬧，甯言希便是在這個環境下再次陷入了迷思。

兩個月前與這四人分别後，兩個人便到府衙領了獎賞，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兩。甯言希當時隻覺松了口氣，拉着李清潭在燈燭下照着地圖規劃了半天，那人卻隻是笑着應和。沒修整幾日便踏上了去往揚州的道路，畢竟揚州是很有名的富庶之地，人多機會也多，說不準能賺的盆滿缽滿。

可兩個人越是相處，甯言希便越是覺得李清潭這人總是很神秘，面上總是一副很不經意的模樣，卻總像是憋着一堆心事難以言說。甯言希自覺兩人既是搭檔又形同知己，每隔幾天便找李清潭喝酒談心，卻除了把自己喝趴下了什麼也問不出。這人要麼直接轉移話題，要麼就是用很是無辜的神情哄他喝酒，到後來更是顯露出狐狸本色，今天說自己童年不幸明天說自己讨生活被同行欺負，說得甯言希再也不忍心追問。

可據他觀察，李清潭分明總是露出很奇怪的神情。在他刹不住閘般說這說那時，李清潭便那樣端坐在椅子上，時不時應和一聲，有一點碎發自然地點綴着額角，數縷長發落在胸口，視線往上一掃隻見這笑容溫柔中帶着點寵溺，看得甯言希莫名心跳加速，隻覺自己像二師兄寫的話本裡情窦初開的女主角。

可等他滔滔不絕地抱怨那死淩霄欺負自己的事迹時，那人又嘴角微垂，神情淡漠，在戲弄自己時會微微彎起很是得意的眼睛，這時就隐隐帶上了點漫不經心。

這死淩霄，甯言希猜測他這不成器的師兄或許下山後掀了李清潭的攤子，在心裡默默罵了這人一頓，往後便很少再提了。

更怪異的是…就像當下一般，李清潭總在這樣熱鬧的環境裡，在甯言希說完自己的那些無趣生活後開始安靜吃飯時，顯出些莫名的落寞來，疏離的與這周遭環境格格不入。

每到這時甯言希便看着他那簪在頭頂的漂亮木簪，看他很是清雅的寬袖長袍，看他挺立的脊梁，看他從袖口露出的一截指尖，再看他那細長漂亮的狐狸眼。

你究竟…在傷懷些什麼呢？

“李先生，甯少俠，”呂雲卿倒是沒察覺出面前兩人靜的出奇，隻是在等菜間隙灌下幾杯茶水，像是在此處遇到他們很是愉悅，“不如明天與我們一起進城？方師兄受了傷，蘇師姐要送他回師門，一行人就隻剩下我和李師姐了，這下咱們正好可以搭個伴。”

“啊。”李清潭似是剛把飄散的思緒收回來，木然地回了一聲，也不知是同意還是拒絕。

甯言希見搭檔魂遊天外，隻得挂起客氣的笑容，“我們确實是有明日進城的打算，卻不知是否順路。”

“我們啊，我們要去…”隻見李顧影猛地擰了一把這話痨師弟的胳膊，呂雲卿自覺失言，便瞬間閉了嘴。

“啊，想來師門所托，也不好與外人言說，”李清潭像是終于回過神來，話說得懶散，卻很精确地在桌下按住了甯言希的手，又轉過頭來與那雙因為太大而遮掩不住好奇的眼睛輕飄飄地對視了一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李顧影忙道，“呂家老爺子今年八十大壽，師父作為故交本應到場，卻因處理魔教動亂受了重傷，我們便前來觀禮順便送上賀禮。隻是這賀禮比較特别，師父叮囑不要讓外人知道，所以…”

甯言希連忙點頭表示理解，“我從前還在山上修行時也是，不過當時是師父非要展示自己的輕功，結果從懸崖上摔了下來。反正當年的武林大會是去不成了，還是我大師姐替師父出席的。”

“你師父好有意思的樣子！”呂雲卿很是向往，“不像我師父，總是在我耳邊念叨些江湖啊人心啊。若不是老爺子這次大壽，是絕不會放我下山的。”

“不過沒關系，”面前少俠連珠炮一般持續轟炸，“如果二位沒事，也可以前往一同觀禮啊。”

“太麻煩了吧？”李清潭又輕飄飄把手收回，話畢擡手又抿了口茶。小二正很是殷勤地把加的兩道菜端上桌，又不知從哪裡變出一盤花生，擺在李清潭跟前。

“怎麼會？”李顧影像是察覺到剛才自己有些大驚小怪，連忙回道，“呂府的飯菜像來可口，師父曾經帶我參加過呂老爺子七十五歲的壽宴，有一道糖蒸酥酪格外香甜，二位如果有時間可一定要來嘗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