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聲音壓得很低,在一片雜聲中,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在自言自語,那李清潭卻很幹脆地拉了拉缰繩,馬便聽話地放緩了步伐。
“甯少俠莫不是忘了?我們前世同為妖怪…”
那人說得極為認真,鳳眼一錯不錯地盯緊他,仿佛确有其事一般。
甯言希哼笑一聲,玩笑道,“還是心腸很好的妖怪呢,偏要主持江湖正義。”
李清潭聽聞此言也笑彎了眼睛,說出的話卻輕飄飄的,“想來天道不會再教我們分離…”
甯言希皺了皺眉,有些不解,總覺得這話有些古怪,卻并未來得及多想,隻因兩人已經接近揚州城了,他卻驚奇地發現這附近的模樣與兩個月前相比已經大為不同。
他們周圍的行人愈發的多了,一人從他們頭頂上飛過,幾乎吓了甯言希一跳。他心中好奇,又環顧一圈四周圍,有與他們一般馭馬的,卻還有單腳站在馬匹上任由那馬橫沖直撞的。使輕功的也不在少數,較為平常的便是背着刀挎着劍在路上走的。
甯言希看得眼花缭亂,馭着馬貼近了身邊人,“不如我也用輕功帶你進城?”
李清潭似乎覺得好笑,面帶笑意地瞥了他一眼,輕聲道,“那倒不必,在下不僅怕黑怕鬼,還恐高呢。”
甯言希撇了撇嘴,餘光裡瞧見那人的白淨衣角輕飄飄的,像是浮在半空中的雲朵,“你可以不相信我的武藝,卻不能不相信我的輕功,那死淩霄都曾經誇過我必定成為一代輕功高手呢…”
李清潭不知聽到了什麼字眼,輕輕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開口道,“甯少俠似乎很在乎師兄所言。”
這話打的甯言希有些措手不及,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隻困惑道,“倒也并不是在乎,隻是我與他一道長大,從前的那些事都有他的參與,便不得不提到他,你若是不高興我便不提了。”
李清潭很輕微地搖了搖頭,靜默了片刻,意味深長道,“總會有時間的…”
甯言希聽得并不真切,剛想追問卻被許多喧鬧聲打斷,隻因一入城門便發覺這小城裡各個街道都塞滿了人,極為熱鬧。
他們下了馬,先是艱難地擠進幾家客棧,卻通通被告知房間已滿。甯言希有些憂愁地将那梳得整齊的馬尾揪亂,又踏出客棧門檻,朝着牽着馬等在外面的李清潭搖了搖頭。
李清潭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甚至正很悠閑地站在門口聽人說書。甯言希湊近一聽,是個略顯俗套的志怪故事,摻進了些兒女私情。他又往對面走了幾步,另一邊的說書先生正唾沫橫飛地講那四處行俠仗義的郝女俠,卻說她不入塹清門卻時常與塹清門首徒李千重一道斬妖除魔,很快江湖便傳言兩人早已定下情緣,想來定能成就一番佳話。
顯而易見的是,似乎對面這位說書先生更受人歡迎,隻因他那小攤前已擠滿了人,一個小孩大聲問何為情緣,另一個小孩則高聲玩笑道,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甯言希聽得有些癡了,猛地被人拍了下肩還吓得一抖,他一轉頭卻見那雙狐狸眼睛盛了許多無奈,“想來這城裡已經住滿,不如先住到離得近的小鎮裡,當日再來也不遲呀。”
他想了想點頭道,“李清潭,還是你聰明,那我們…”
話說到一半卻被一個很熟悉的聲音打斷,是很清亮的少年音色,熟絡地沖他們道,“是你們呀?沒有地方住嗎?”
甯言希愣了愣,轉過頭去是個生面孔,細細掃了掃這人眉眼,是個清俊的少年,看着年歲不大,長發披肩隻将一半發絲挽到頭頂,眼睛大而有神,正眼巴巴地望着李清潭。
李清潭卻并不與這人對視,隻錯過視線,溫聲道,“這位少俠找我二人有什麼事嗎?”
甯言希心中茫然,卻聽那少年疑惑道,“你們不記得我了?前幾日我們在那小鎮的大堂裡見過…”
李清潭哦了一聲,禮貌道,“記得,少俠與那人的辯論很是精彩…”
甯言希靈光一現,親熱道,“原來是你,我倒覺得…”
李清潭清咳了幾聲,甯言希便噤了聲,卻聽李清潭繼續客套道,“這附近客棧都住滿了,我們還要趕在日落之前回城,少俠,有緣再見吧。”
那少年聽聞此言卻瞪大眼睛急切道,“不如與我住下,我朋友有事,正好空出來一間房。”
甯言希眼睛亮了亮,甚至沒來得及與李清潭商議,便連忙點了點頭,應了下來,卻并未發覺李清潭那微黯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