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成為一名優秀的淑女閨秀,努力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
從稚嫩的靈魂萌發,莎娃誕生記憶之始,家族所配備的“老師們”便如同簇擁成群的飛蛾,振翅撲向被迫燃燒自己發亮的光點。
措辭得當,舉止妥帖。下颌時時刻刻擡起恰到好處的弧度,既不盛氣淩人,亦不自賤身份。
脊背挺直,衣裝齊整。步步間距都得精準把控在分毫之間,既要節奏規律,又要隔差盡消。
“一個完美的貴族!簡直可以稱作城内諸位小姐的楷模。”
未經雕琢的璞玉,被衆人塑造成集合意志的載體,以世俗期望為動力,日夜扭轉瀕臨生鏽的發條。
滴答滴答——
她富有教養,從不貪圖享樂,心懷憐憫與慈悲,抵禦着物欲主義的誘惑。
她面帶微笑,和善聰穎美麗,以溫暖融化寒冰,不因身份對下位者倨傲。
這才是真正的貴族,向社會展露自己最好最好的一面,讓自己變成被凝視的談資,在竊竊私語裡獲得這場“榮光遊戲”的邀請函。
它永無止歇,不分年月持續狂歡着,直至将所有參與者規訓為無有靈魂與意志的獵犬,巡獵一切不合群者。
正如莎娃主動離開家族後,他們對自己的圍剿那般,充滿血腥與殘忍。
“瞧瞧你,把妝都哭花了。”伊娜欣賞又心疼這位勇敢的姑娘,替她拭去淚滴,借她支撐的臂膀,溫暖的胸膛。
“嗚——伊娜女士,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不,孩子。追求自己喜愛的事物,應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不可侵犯的至高權利。”
好似撫慰福利院内啜泣的孩童,她揉了揉莎娃的腦袋,盡量用話語去安撫。
“好孩子,快别哭啦,給你看看這個。”
在衣兜裡摸索片刻,伊娜笑着遞給莎娃一個堅硬而不冰冷的古銅色金屬物件,源于肌血的熱量仍有餘溫。
材質雖然普通,尾端卻格外精巧地設計了旋鈕,稍稍扭動,便可窺見它嚴絲合縫的外表下澄澈明淨的心。
化妝鏡,一面化妝鏡。
在鏡面的倒影裡,她看見了自己比花貓還淩亂的面容,噗呲笑了出聲。
“抱歉,伊娜女士。”
“唉,怎麼現在還在叫我‘女士’呢?”裝作傷心模樣的伊娜捂住胸口,眼底慈愛滿盈。
“我明白了。”莎娃拿起手帕用力擦去臉上厚厚的脂粉,讓真實的皮膚重見天日,仿佛每顆毛孔都在雀躍着大口呼吸。
抽了抽鼻子,她擡頭與伊娜對視,眼眶通紅卻透露着堅定:“伊娜院長!”
“我的太陽,我的救主!”
“即使把我釘在十字架上終日飽受曝曬,以寶血為見證,我也甘之如饴~”
内心如此歌頌。
自那之後,莎娃時時刻刻攜帶着那面随身化妝鏡,裡面寄宿着本初的自我,每逢迷茫或動搖,她就會掏出來反複瞧瞧。
所以她絕不會把鏡子交予旁人,哪怕是親愛的兄長,或血脈聯系的父親。
“那就給我個替代品吧,有沒有模樣比較相似的?”安東尼奧善解人意地主動退讓。
于是一面看似毫無區别,實則盡是破綻的化妝鏡多次輾轉,先交予夏洛特手中,如今則到了遠在北線的伊娜手上。
“身為一名父親,理性輝光令我無法贊同莎娃背棄家族的行徑,可她畢竟是我的骨肉,我的女兒。”
裝模做樣滴落兩滴鳄魚的淚珠,夏洛特歎了口氣,重新挂起笑容:“還得多虧伊娜女士的幫助,讓她不再整日郁郁寡歡。”
“為聊表謝意,今夜我特地準備了一份禮物,不知可否請伊娜女士親自一觀?”
他指尖不經意點了下銅鏡,隻為證明莎娃對自己的信任,卻不知反倒起了負面作用,使得伊娜生出疑心。
打量着眼前與戰場格格不入的“紳士”,她并未輕舉妄動,而是暫且接下對方的邀約。
“但我還是好奇,您這樣的身份,來前線做什麼呢?”
“呵呵~”夏洛特輕輕捋過優雅精緻的小胡須,“這個問題的答案将會随禮物一同揭曉,還請允許我短暫保密。”
“伊娜女士放心,夏洛特精心準備的禮物,絕對不會落入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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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規律的日子,總讓巴倫覺得時間過得特别快。
病床間,行伍裡,各種陰暗肆虐的角落,華夏信仰獨自靜默地紮根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