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燈籠在藥王谷山門次第亮起時，任曦腕間的金紋正灼如烙鐵。八人擡的鎏金轎碾過鋪着曼陀羅花瓣的石階，轎簾上繡着的合歡花在暮色裡滲出朱砂般的紅光。

“姑娘且飲了這盞安神露。”陪嫁嬷嬷的銀護甲扣住她下颌，青玉盞中液體泛着詭異的靛藍，任曦佯裝順從地抿了一口，舌尖抵住藏在後槽牙的解毒丹藥。

轎簾外飄來任知柔與藥王谷管事的說笑聲：“...父親說了，待大姐與谷主雙修後，那株千年九轉還魂草自會送到溫瑤房中...”

任曦指節捏得發白，嫁衣上血蠶絲突然收緊。這衣裳是任家特意送來，說是藥王谷聘禮中的上品錦緞，實則浸透了封人靈力的迷魂散。

她垂眸看着掌心浮現的傀儡符咒，忽然想起臨行前母親親手為她戴上的碧玺璎珞，那墜子裡分明藏着拘魂陣的陣眼。

“吉時到——”

十八道骨笛聲刺破夜幕，藥王谷弟子手持人皮燈籠分列兩側。任曦踩着滿地猩紅花瓣踏入大殿，青銅藥爐蒸騰的紫霧中，端坐着須發皆白卻生着少年面容的谷主，任曦的四肢被他用傀儡絲刺穿操控着，每走一步都似有萬蟻噬心。

将蓋頭揭下，谷主臉色突變，“你…還沒死？”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任曦心下生疑，卻又聽他說：“不，不對，你不是她。”

她又是誰？

“你是任家的女兒？”

任曦裝乖道：“是。”

那谷主露出悅色，放松了不少。

“合卺酒該用昆侖冰泉釀的竹葉青。”谷主的聲音如刮擦琉璃，枯槁手指撫上她頸間璎珞，“任家倒是懂事，知道本座最愛聽話的爐鼎。”

任曦望着酒液中沉浮的金色蠱蟲，忽然綻開明媚笑意：“妾身更愛霜糖釀的桂花蜜。”說罷咬破舌尖，混着冰魄蟲毒的血珠墜入酒盞，蠱蟲瞬間僵直，她趁機将酒液潑向大殿四角的青銅燭台。

轟然炸開的青焰中，一道劍氣破窗而入，不過讓任曦沒想到的是冥槊竟也來了，看見淩恒後冥槊“靠”了一聲，暗道：“怎麼這麼倒黴，竟然冤家路窄了。”

淩恒玄色衣袍卷着夜露寒氣，他今日易了容，用着和任曦初見時的那張臉，應龍劍魂斬斷她腕間傀儡絲的刹那，任曦突然拽住他劍穗：“淩師兄可願與我做筆交易？”

淩恒的眼神晦暗不明，“說。”

“東南角第三盞人皮燈籠裡藏着九轉還魂草。”她借着翻滾的毒霧貼近他耳畔，發間金步搖劃破他頸側皮膚，淩恒眸色驟深。

話音未落，九節毒鞭就已破空而至。淩恒劍鞘格擋的刹那，任曦踏着飛濺的蠱蟲殘骸躍上房梁，嫁衣外層血蠶絲寸寸剝落，露出月白勁裝上的繡紋，這正是前段時間她誘捕雪鸮時所穿的衣裳。

“小賤人竟敢逃婚！”谷主怒喝震得丹爐嗡鳴，十八具藥人傀儡破土而出。任曦卻将糖霜灑向滾燙爐壁，幽藍火焰中陡然騰起七彩毒霧。那些傀儡觸及霧氣的瞬間，竟如蠟像般融化。

“谷主可知何為作繭自縛？”她掏出帕子擦拭着手腕的血，“你養在丹爐中的噬心蠱，可還喜歡這霜糖滋味？”

男人面上忽現青紫紋路，本命蠱反噬的痛苦令他踉跄跪地，而後他的面容瞬間蒼老，皮膚皺在一起極為詭異，看到他如此模樣任曦冷笑一聲走到他的身邊，“看來你殺那麼多的女子不僅是為了增加修為，還是為了永保青春。”

被她說中，男人怒目圓睜地掐住任曦的脖子，淩恒欲上前卻見任曦朝他立住手掌示意他無礙。

任曦看着他，勝券在握地笑着：“這麼能扛，不如試試我的銀針，我這針啊可以救人亦可殺人。”

她故意将三枚銀針緩緩釘入他的百會、膻中、氣海三穴，針尾綴着的冰晶瞬間沒入經脈：“這三日，也讓谷主好好嘗嘗這萬蟻噬心的滋味。”

“你…到底是誰？”

“知道我是誰隻會死的更快，可你造了那麼多的孽，賬都沒還完怎麼配死？”

任曦起身耐心已經耗盡，一腳将他踹翻後踩在他的命根，男人臉色紫青疼得暈了過去，冥槊表情精彩用手肘搗了搗身旁的淩恒，悻悻道：“進了你們碧陽宗的女子都會變成這樣嗎？阿曦從前可不是這樣。”

阿曦？

阿曦也是他能叫的？

淩恒瞥了他一眼，眯眼不善道：“那是你不夠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