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生蕤眉眼微動,看着仰視着他的眼睛,清澈見底,隻有他。
程生蕤覆在竹簍上的手,被沒有打磨光滑的竹片紮了一下。并不深,也不痛,卻讓他從錢文嫣的眼中,逃了出來。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在心中罵我?定是我有什麼做得不好的,你且如實相告,勿要讓我一錯再錯。”
錢文嫣盯着背過身去,不肯再看她的人,也不再猶豫,繞至程生蕤的面前。盡管看着程生蕤的眼睛,心中還是忍不住地發怵,卻還是拉住他的衣袖。鼓起了勇氣,期期艾艾地開了口。
“你,你可會氣惱我?”
“不會。”
程生蕤目光柔和地淺笑着,錢文嫣思慮了片刻,便結結巴巴地張口。
“你……你你前些時日,不耐煩我,便,便有些兇……我,我就想了幾回……”
“哦?如何罵我的?你給我演一次。”
程生蕤的笑容更深了,像是在讨論什麼輕松的趣事。然而,錢文嫣卻越發覺得驚恐,說起來話,更加磕磕巴巴的。
“我,我,你……有點,有點……”
錢文嫣支支吾吾半天,實在無法擋着程生蕤的面,把這些腹诽之言道出口。急得面紅耳赤,淚花閃閃着。
程生蕤失了耐心,也知道等不來什麼了,便收起笑容。冷哼一聲,點了點錢文嫣的額頭,方才的真切自省已然消失無蹤。
“嫌我兇?哦,定然有暗罵過我兇神惡煞了,還有什麼?嗯?”
“唔,你……你怎麼了……”
錢文嫣捂着額頭,怯怯地瞅着程生蕤,滿腹委屈。程生蕤雙手抱臂,垂眸斜睨着她。
“你以為?”
這麼短的時間内,兩副面孔收放自如。錢文嫣再如何困惑,也曉得自己是被程生蕤诓騙了。可惜,事到如今,她除了抓着前頭的約定,再無其他法子。
畢竟,她罵人在先,是不對的。
錢文嫣被程生蕤唬了半天,也忘了深究,在心中腹诽他人,應該算是一個什麼程度的錯誤了。
“你說過,不氣惱我的……”
“我還說過,你不準罵我。”
程生蕤瞥了錢文嫣一眼,冷冷說。錢文嫣使勁地搖了搖頭,笃定地看着程生蕤的眼睛。
“你沒說過……”
程生蕤突然笑了,笑得頗有深意。彎腰揉了揉錢文嫣的頭,在她耳邊低聲開口。
“我在心中說過。”
錢文嫣神情呆滞,内心淩亂。直到程生蕤直起身來,抖了抖竹簍。臨走前,看了她一眼,勾起嘴角,慢悠悠地朝着巷尾走去。
“等等我。”
錢文嫣小跑着跟上程生蕤,仰着頭直瞅着他,低聲商量道。
“你不要與我計較了,好不好?我往後不再偷偷罵你了……”
程生蕤放慢了腳步,讓錢文嫣跟上,嘴裡卻不近人情地反問。
“怎麼,你還想指着我的鼻子嗎?”
“沒有的事,我……”哪有這膽子!
“你又在想什麼?是不是又罵人了?”
程生蕤注意到嘎然而止的聲音,沒好氣地揪了揪錢文嫣的耳朵,咬牙切齒着。錢文嫣龇牙咧嘴地歪着頭,急急忙否認。
“沒有沒有……我是,在想我自己……”膽子也太小了吧!
“覺得委屈了?”
程生蕤揉了揉錢文嫣的耳朵,又突兀地放軟了聲線。
“沒有!我哪有委屈了!”
在溫柔的語調中,錢文嫣心中倏然警聲大震,想也不想,堅決否認。說完,她突然又有些沮喪,眼睛濕濕地看着程生蕤。
程生蕤皺了皺眉頭,垂下眸子,看着腳下的路。聲音不輕不重,透着一絲拘謹與小心。
“我,沒與你計較。”
“我知曉的。”
錢文嫣彎着眉眼,笑了笑,然而眼角卻挂上了淚花。
程生蕤懊惱地扔下竹簍,捧起錢文嫣的臉頰,指腹在她的眼睛上,輕輕抹了抹,惡聲惡氣地說。
“我說了要你忍的?無論幾時,若是覺得委屈,任你想如何,誰又能阻你了?何須在意他人,生生憋在心裡,苦累自己?”
錢文嫣癡癡地望着程生蕤,聽着他不善的語氣中,全是替她着想的關切之心。
不知怎麼的,她竟然覺得。不止是好看的面容、不止是無所不能、不止是善良體貼、不止是有趣豁達、不止是恭敬有禮、不止是……連同程家小兄的壞脾氣、惡趣味、狡猾、霸道……
這些這些,好的壞的,都是她更加喜愛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