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文嫣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緊張兮兮地瞥了一眼姜芙，扣着手指啞聲說：“我們，去官衙……”

去了官衙，這個女悍匪，便不敢繼續訛詐她了。去官衙，好！

“呵！你是以為我不敢了？”

姜芙心中是不願意去官衙的，麻煩費時，兩株半死不活的水仙，又索賠不了幾文錢。估摸着，這小花賊連闆子也不必挨的，她何苦來的要去那麼一遭？

偏偏恐吓了半天，小花賊好似拿捏住她的軟肋，鐵了心要惹她生氣。

“我們，現下便去吧。”

錢文嫣稍稍松了口氣，便想起身。這落在姜芙眼中，認定她是要借機逃跑，頓時暴躁地抓住錢文嫣的手。

“不許走，你這小娘子太渾不吝了，我要替你爹娘管教管教你！”

“你，你松開呀，作什麼抓着我……欸痛……”

姜芙動作粗暴，惹得錢文嫣一陣吃痛，低呼着，讓她松手。但姜芙卻不作理睬，繼續揪着錢文嫣的手臂，暗暗施力，懲戒着她。

掙紮間，用紅繩串着的白玉，從錢文嫣的衣襟前滑出。上好的羊脂靈玉籽料，溫潤的色澤，哪怕姜芙不識玉，也知道這是一塊好玉。

“這麼好的白玉，也是偷來的？！”

姜芙剛伸出手，錢文嫣便再也顧不得其他，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拼命阻擋着姜芙的靠近。失手間，指尖劃過姜芙的頸脖，在白淨的皮膚上，落下了兩道明顯的紅痕。

錢文嫣與姜芙都被這個變故吓到，雙雙怔住，面面相觑着。

片刻之後，伴随着姜芙歇斯底裡地低吼聲，戰況一發不可收拾。倆人纏繞在一起，再不留有餘地地，厮打了起來。

一陣混亂的纏鬥，直至倆人都累脫了力，在泥地上，歇了一會兒。姜芙恨恨地剜了錢文嫣一眼，自認倒黴地兀自離去。

從沒遭遇過這些的錢文嫣，攥着白玉，懵然地望着姜芙的背影。她很想坐着哭會兒，然而天色漸暗，荒郊野地顯出了白日下沒有的陰森。她隻得理了理衣襟，撿起被壓爛的水仙，背着竹簍，一瘸一拐地走回家。

好在有夜色遮掩，在歸家途中，并沒有引起多少側目。

程生蕤在院前駐足等着，正在猶豫是否要出門尋人之際，便看到了趔趔趄趄走來的身影。

他還在琢磨着來的是何人，定睛一看，便看到了抱着兩株花葉殘敗的水仙，背着竹簍，搖搖晃晃走來的錢文嫣。

程生蕤的額角突突作痛，尤其是錢文嫣走至眼前，在燈盞的映照下，凄慘的模樣無處遁形時，他心中說不出的複雜。

小娘子渾身灰泥，好似在田地裡滾過，衣裙還有在碎石上磨損過的痕迹。發髻松松散散的，還粘着雜草。一縷碎發落垂在肩頭，發尾曲卷毛燥，顯然是被生生扯斷了。

纖細的頸子上，印着幾道劃痕，滲出的血珠沒有被及時處理，已經幹涸。暗紅色的血迹凝在傷口處，襯着紅腫的劃痕更加觸目驚心。

面頰上，僅有兩道掐痕，紅紅的，沒有破皮。但在沒有血色的面容上，格外顯眼。

在看到他的一瞬，錢文嫣停了下來，呆愣愣的眼睛裡漸漸凝起了淚。程生蕤的心好似被巨石狠狠碾過，血肉模糊，痛得幾乎沒有了知覺。

清隽的面容，在燈盞前若明若暗，眼底覆上了一層寒冰。他壓制着心中四處亂竄的暴戾，慢慢地上前一步，雙手虛虛地扶在錢文嫣的肩頭。唯恐稍加用力，眼前的瓷娃娃便會在他的掌下，碎成粉末。

彎下腰，目光柔和地望着錢文嫣的眼睛，聲線溫潤地開口道。

“發生何事了？”

錢文嫣的眼睛濕漉漉的，下睫上的淚珠，欲落不落，直勾勾望着程生蕤，幾乎要把他的心也淋濕了。

“告訴我，發生了何事？”

程生蕤屈起食指，在她的眼下，輕柔地拭着淚，聲線微軟地說。

錢文嫣抿了抿唇，從懷中取出了白玉，遞給程生蕤。他垂眸望去，看着斷裂的紅繩，卷在布着細小傷口的指尖。

他緊繃着下颌線，勉強擠出一個淺笑，輕柔地牽起錢文嫣的手。随着這個輕慢的動作，似乎牽扯到臂肘上的傷處，看着錢文嫣露出了吃痛的表情，他的情緒險些再次失控。

程生蕤深吸了幾口氣，依然壓不下心頭熊熊燃燒的烈焰，他咬着牙，低低喚道。

“奴奴。”

錢文嫣覺得難以啟齒，她隻想躲進程生蕤的懷裡，暖一暖身子，驅一驅冬夜的寒涼。逃避的念頭在心頭閃過，還沒有成形，她便聽出了，程生蕤語氣中的幾分不耐。

一陣心慌下，錢文嫣把頭抵在他的胸膛，聽着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語帶哭腔地開口道。

“我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