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條呢?有無戒尺!
程生蕤是萬萬沒想到,這一身的傷,是與人鬥毆所緻。
他沒眼看似的,閉了閉眼睛,平複着跌宕起伏的心情。低着頭,重新看向錢文嫣,用指腹耐心地抹了抹她額間的泥土,語氣沉沉地問。
“赢了嗎?”
錢文嫣的睫毛顫抖着,摳了摳白玉上的雕紋,期期艾艾地開口。
“我把她打跑了……”
“嗯,如此便進門吧。”
程生蕤表情淡然地說,動作輕慢地牽過她的手,緩緩走入主屋。
錢文嫣仰着頭,一瞬不瞬地觀察着程生蕤的表情,猜測着眼下的冷靜,有無蘊藏着,類似于秋後算賬的準備。
她如此不乖,程家小兄是否生了氣?
程生蕤沒有回應錢文嫣的目光,他心裡有氣,但更多的是氣自己。
第二次。不該讓她離開的。
将錢文嫣扶到案榻上,把竹簍連同兩株毫無生氣的水仙放至一旁,程生蕤便去端來面盆與傷藥。彎腰蹲在她的面前,仔細地檢查着她的關節處。
從腳踝、膝蓋,至手腕、臂肘,程生蕤檢查得很細緻,目光清明,沒有一絲雜念。錢文嫣自認有錯,心中忐忑着,也顧及不到其他,安安分分地配合着。
“沒有傷到骨頭。”程生蕤心頭微松。
“我沒事的。”錢文嫣忙不疊應和,聲音裡,拿捏着十足的精氣神。
程生蕤擡眸,看了一眼錢文嫣臉頰上的掐痕,眼底幽暗了幾分。
把她的頭發放下,拿着梳篦把結團的頭發理順,梳了幾遍,簡單地绾起一個髻子。擰幹了浸泡在熱湯中的軟帕子,稍稍涼了涼,不輕不重地擦拭着她的臉。帕子來到她的頸脖時,看着後頸上被細繩子勒出的紅痕,程生蕤的指尖頓了頓,慢慢屈起。
無聲地上好藥,程生蕤抿了抿唇,嗓音低沉地開口道。
“傷口不能沾水,今日便不要沐浴了。”
“好。”錢文嫣依言點點頭。
這時的小娘子,聽話,還不會亂跑,實在乖巧得很。程生蕤輕輕撫摸着她的面頰,淡聲問。
“可以自己換寝衣嗎?”
錢文嫣下意識搖了搖頭,眼睛剛對上那雙沉寂的眸子,頓時倒抽了一口氣。忍着從臂肘處傳來的刺痛,擺了擺手,耳尖發紅地重新回答道。
“我可以的。”
程生蕤的目光裡,浮現了幾分嗔怪,按下她的雙手。
自從他在心中認定了錢文嫣以後,也沒有再刻意避諱男女之大妨。前些時候,錢文嫣的病情反複,也是他親力親為,照料着小娘子的起居之事。寝衣,他閉着眼,也是換過幾回的。
但是,他們還沒有成婚,小娘子的羞澀,他是知曉的,也不欲勉強。
“去吧。”
錢文嫣如遭大赦,雙頰紅撲撲地起身,往裡屋去。十分不易地換好寝衣,又披了一件羊毛裘衣,她才走了出來。
程生蕤背對她站着,望着濃郁的天穹怔怔出神。疏闊的身姿,被暗夜侵染着,盡是清冷之氣。與高懸天際的彎月一般,缥缈孤高,好似随時都會消失在薄雲之後,不留一絲留戀。
錢文嫣咬了咬唇,内心徒然升起懼意,想也不想,急急地沖向他。
程生蕤低下頭,看着環在腰間的雙手,背脊上的溫軟,把他的心漸漸捂熱。
他捏起軟弱無骨的細腕,轉過身來,目光清清淡淡地投向來人。視線落在裘衣上,淺淺彎了彎唇角,語氣和潤了幾分。
“如此懂事?”
錢文嫣仰着頭看着他,賣乖道:“程家小兄教得好。”
程生蕤的唇邊溢出一絲悶笑聲,笑過之後,又恢複了沉悶的模樣,撥了撥錢文嫣的碎發。
“還是差了些。”
錢文嫣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懸着一顆心,唯恐他在醞釀着,與她算賬。當即便認了錯,以求減輕責罰。
“程家小兄做得很好了,不好的是我……”
“你也有不好的。”
“啊……”
錢文嫣錯愕地眨了眨眼,驚訝于程生蕤怎麼沒有按照她設想的方向走。
程生蕤瞥了一眼她的臉頰,心頭不舒服地移開目光,把人擁入懷中,繼續說道。
“明日起,你與我一同早起。”
“啊?”
錢文嫣更加崩潰了些,她掙紮着擡起頭,直勾勾盯着程生蕤。眼裡寫的,全是‘你不喜愛我了嗎?’。
程生蕤不為所動,單手扶在錢文嫣的後頸處,為了躲避充滿委屈的雙眼,他随意瞥向錢文嫣的嘴唇,目光頓然微凝。淺粉色的唇瓣在燈盞下,泛着瑩潤的光澤,嬌豔欲滴。随着高揚的頭顱,微啟雙唇間,可見白亮整齊的貝齒,與藏得不深的一抹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