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得很。
錢文嫣雙臂挽着郎君的肩頸,乖乖蜷在程生蕤的懷中,暗暗感受起被她的面頰壓在底下的那片頸側皮膚。
她向來知道程家小兄風骨峭峻,脖頸修長流暢,生得極好。
卻沒想過會這般細膩好壓!
小娘子的眼睛亮瑩瑩的,自以為不動聲色地蹭了一下。
郎君的衣襟上還帶着寒意,微微冰涼,可偏這樣一身料峭,骨子裡卻溫暖地使人迷糊。
好暖和呀。
錢文嫣心中歡喜,又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發現,刻意掩唇發出了困倦至極的哈欠聲,借機閉上了眼睛。
直到程生蕤退下長梯,小娘子還是舍不下這份暖意。
“這就睡着了?”走到程生蕤的身後,錢如荟歪着腦袋,有些困惑。
錢文嫣裝睡:“……”
“小五,奴奴?”錢如荟伸出雙手低聲哄着,欲把貪睡的小娘子接過去。
“唔、難受。”小娘子躬着身子,往郎君的懷中躲了躲,又‘睡’了過去。
程生蕤垂眸看着挂在自己身上,還小動作不斷的小娘子,惡劣地在她耳邊語道:“既是驚吓過度昏睡不起,還是請陳醫女過來施針吧。”
錢文嫣:“!”
靠在頸側上的眼睫抖個沒完,惹得程生蕤心煩意亂,正要讓她安分些,軟軟縮成一團的小娘子卻自己醒了。
“啊,這是哪裡呀?”錢文嫣揉了揉眼睛,耳朵紅紅地為自己圓謊。
“還難受嗎?”錢如荟觀察着她的面色。
“不了。”錢文嫣搖了搖頭,瞄了一眼近在咫尺、神色冰冷的郎君,心中不免苦澀。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她是得到過程家小兄青睐的。那時的程家小兄會陪着她遊戲、帶着她撲蝶,在她累了以後抱起她四處走走逛逛。
但不知何時開始,她就成了麻煩,程家小兄不再喜歡她。
她知道,也很聽話地遠遠避着,不想讓程家小兄生氣。但今日不知怎麼的,他們明明許久沒有這般親近過了,她卻因為莫名湧起的熟悉,如上瘾般趁機賴上了程家小兄。
不該這樣的。
不該說謊,更不該占郎君的皮肉便宜。
“阿姆。”錢文嫣愧疚難當,眼眶泛紅着,對潘氏伸出了雙手。
心口處的重量沒了,随即小娘子被攙扶着下了地。
程生蕤瞥了一眼空落落的臂彎,五指微收,生硬地後退了兩步,看着倚靠潘氏而立的小娘子,眼神也愈發冰冷。
小娘子濕漉漉的眼睛惹得兄長心痛如絞,他猜想了一番,溫聲開解道:“不要害怕,今日之事都瞞下了,阿爹阿娘是不會知曉的。”
錢文嫣又偷瞥了一眼冷面的郎君,沒有吱聲。
錢如荟眉眼微轉,立時有了主意。
招呼身後的長随上前,在竹筐裡精心挑揀了一個果皮橙黃、皮薄光滑又飽滿,連枝葉都翠綠鮮嫩的蜜橘,送到小娘子手中。
錢如荟笑眯眯道:“小五最喜歡的黃岩蜜橘。”
敢情剛才是白說了?程生蕤斜乜着笑得癡傻的友人。
錢文嫣捧着蜜橘,眼裡閃過掙紮。
她是喜歡,但眼下還在悄悄難過,怎好沒心沒肺地饞上這口吃食了?
“這是九郎特意送來的,很甜的,試試吧?”錢如荟又勸。
程生蕤:“……”
程家小兄送來的,不吃似乎不太合适?錢文嫣低頭看了一眼蜜橘,又擡眸瞧了瞧程生蕤,眸子明亮如星子。
“不冷嗎?”程生蕤語氣平平。
“冷的。”錢文嫣聲如蚊蚋。
“那還不回竹青院?”程生蕤沒好氣道。
“我、這就回。”
錢文嫣緊張地點了點腦袋,下意識又看向程生蕤。
郎君雙手抱臂,渾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厲,她惴惴不安,終是跟在潘氏身邊,恹恹地離開。
小娘子走得慢,許是累着了,有氣無力地耷拉着腦袋,襯着她瘦削的身子更加單薄。
程生蕤不自覺地蹙緊了眉心,目光幽冷,像是凝了寒霜,凍得錢如荟沒由來的一哆嗦。
“怎麼生起氣來了?”錢如荟揉搓着雙臂,嘀咕道。
“胡扯什麼。”程生蕤把嫌棄擺在臉上。
“是是是,沒有生氣。”錢如荟習以為常,也沒有放在心上,随口敷衍了幾聲,又瞅着他,說道,“小五爬樹是事出有因,過後再與她好好分說其中厲害,她會改的。”
程生蕤警惕地看着他,“何意?”
“怕什麼?”
錢如荟哭笑不得地指了指自小相識的郎君,目光順着竹青院的方向望去,頓了頓,這才鄭重其事地雙手作揖,開口道。
“你也知道小五的身子,在她及笄前,家中唯恐小女娘夭折,一直小心嬌養着,把她養得不通世事,讓别有用心之人起了貪念,險些害了她。”
“但十多年了家中再改做派,不說狠不了心,就是小五那兒,驟然遭到嚴苛的管教,恐怕也會惶恐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