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的陳恕,褪去了少年時期的稚嫩,神色雖維持着一貫的冷峻,但江氏還是感受到了兒子身上的欣喜。
她不禁納悶,陳恕今日為何這樣高興?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中舉的事,但轉念一想,報喜的官差還沒有動靜,恕哥兒更是不可能提前得到消息。
對上母親疑惑的目光,陳恕吩咐屋中的下人退下,為江氏斟了一盞茶。
他站在下方,恭敬地道:“母親,兒子這次來,是想同你說,我已有意中人了,若我中舉,到時還請母親為兒子提親。”
什麼!
江氏一驚,忽地從榻上站起,不甚打翻了茶盞,幸而茶水并不燙。
陳恕上前扶起茶杯,用帕子擦拭着蜿蜒的水迹,臉色還是淡淡的,但眼神格外明亮,“母親,先前是兒子頑劣,讓母親擔心了。”
江氏按住他的手,神色依舊十分震驚,循着本能問道:“是哪家的姑娘?”
江氏原已做好打算,待陳恕中舉之後,她陪着他去京城趕考,順便再幫他看看婚事,誰知陳恕忽然便說他有意中人了!
堪比鐵樹開花!
她這一門心思鑽進書中的大兒子,竟也有心悅的姑娘!
陳恕微微一笑,頭一次在江氏面前露出羞赧的神色。
江氏眼睜睜看着他從耳朵紅到了脖子,這神色決做不得假,陳恕竟真不是哄她!
陳恕想到姜貞,臉色柔和許多,“母親,恕兒子此時不能同您說,我如今的身份,還配不上她,若兒子此番能中,再來同母親坦白。”
母親素來疼愛貞貞,但陳恕不知道,若母親知道他心悅貞貞,會不會同意他們的婚事,還有父親……假設他此次依舊名落孫山,也沒有臉面與父母周旋。
江氏心中翻江倒海,她隐隐察覺到陳恕的意中人身份不一般,難道是哪位大人物的女兒?
可與陳恕交際的向來隻是揚州城中尋常官宦人家的子弟,他又能從哪裡認識什麼大人物。
江氏神色遲疑,陳恕還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點頭,江氏勉強笑了笑,“好,難得我兒主動求我一件事,我應下了。”
陳恕便春風滿面地離去了。
徒留江氏一人坐在榻上出神。
過了半晌,吳嬷嬷進來,将一碗新泡的茶輕輕擺在小幾上。
江氏沒有什麼反應,吳嬷嬷見她神色困惑,低頭笑了笑。
方才二少爺出去時,腳步生風,想來是好事将近了。
她側頭看向窗外,廊下鳥籠中,小黃鹂正與老太爺留下的那隻雪衣鹦鹉“珍珠”依偎在一起,兩隻小鳥互相梳着羽毛,俨然是要跨越種族成為一對伴侶了。
*
沒等江氏琢磨明白陳恕的意中人是誰,九月中旬,陳恕的喜訊傳來了。
因前朝科舉舞弊案鬧得沸沸揚揚,當今即位後,嚴正考風,從前江南一個大省,每次鄉試能中百來個舉人,而近十幾年中,人數銳減,今年一共隻有二十一人中舉。
而陳恕是江南十二府中的頭一名。
于是這一次報喜的衙役格外的多,一路吹吹打打進了揚州城,揚州知府親至陳家,陳明修得了消息,忙告了半天假回家接待客人。
陳家的門前擠滿了人,江氏笑容燦爛,早已命人迎接了衙役,送上厚實的喜錢,又叫了十數個下人,擡着滿筐銅錢沿街散發。
陳恕得知消息時還在書房,陳明修将他喚出來,知府李雍早知陳恕大名,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不動神色地打量起了陳恕。
隻見陳恕身形颀長,面若冠玉,容貌不似尋常讀書人的溫潤,反而多了幾分冷峻,他與自己見過禮,便站在陳明修後方,神色十分平靜。
李雍暗自驚訝,陳恕才十九,中了解元卻能如此沉穩,此子實乃不同尋常。
“陳大人教養了個好兒子,某實在佩服。”李雍朝陳明修拱拱手。
陳明修笑呵呵地道:“哪裡哪裡,大人不知,我這兒子除了讀書略有幾分天資,旁的一樣都拿不出手。”
李雍隐約聽自家夫人提過,陳家夫婦為陳恕的婚事急得焦頭爛額的事,王同知的那個嫡女,才貌雙全,陳恕卻看都不看一眼。
他心中遺憾,自己的幾個女兒年齡都不合适,否則陳恕是個多好的女婿。
這一日,陳家迎來了久違的風光,門前水洩不通,真真切切地被踩爛了半條門檻。
姜貞一早就聽見了動靜,陳恕被困在前院,脫不開身,卻差了墨竹回來,給她送了一碟子喜饽饽。
墨竹喜氣洋洋地道:“姜小姐,這是才從廚房做好的,熱乎着呢,二少爺頭一個就讓小的送過來了。”
明知他心思單純,沒有别的意思,但姜貞仍舊紅了臉。
她接過食盒,笑盈盈地道:“多謝恕哥哥,墨竹,替我向你家少爺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