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言語中的試探太過明顯,姜貞無論如何也無法糊弄過去。
然而她并非扭捏之人,既然已經同陳恕說清,就不怕在長輩面前坦白。
屋中都是自己人,姜貞起身向江氏端正行了一禮,不急不緩地道:“二夫人,我知您想問我什麼,與嫁給恕哥哥,我心中是願意的。”
話音一落,江氏臉上掩不住的吃驚,在她和陳明修眼中,姜貞應該與恕哥兒不熟才是,如此看來,兩個孩子是提前通了氣的?
江氏皺了皺眉,若真是如此,難免不太莊重。
姜貞知她心中所想,解釋道:“不瞞二夫人,恕哥哥是同我說過他的心意,我初時也覺得驚訝,但恕哥哥品行端正,從小對我多加照顧,沒有同二爺和您說,也是恕哥哥為我的名聲着想,想等我确認了心意。”
江氏僵硬的神色和緩一些,不過心中還是感慨萬千。
親生的兒子并不親近自己,即便是想等等,為何不能提前同她吱個聲,前段日子她才大張旗鼓地舉報宴會,要為陳恕選妻,陳恕和貞貞的婚事傳出去,揚州城裡的官宦人家不知該如何看他們。
不過這一切并非貞貞的錯。
江氏看向下方的女孩,糾結的目光漸漸柔和,這些年貞貞和瑩姐兒一同讀書,一同學習技藝,貞貞乖巧,性子又靈動,府裡上上下下沒有不喜歡她的,能得這樣一個兒媳婦,江氏并沒有不滿。
她轉念一想,幸而這些年對外隻說貞貞是表小姐,她曾動過心思想讓貞貞嫁給愈哥兒,如今雖然變成了恕哥兒,可表哥表妹的,在外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想來也不會受什麼非議。
就是她自己心中橫着塊石頭,不過恕哥兒也就求過她這一件事,既然貞貞願意,她也不想讓他失落。
于是江氏牽過姜貞的手,溫和道:“行了,我知你心中是個有打算的,我這個兒子,不說别的,人品是絕無問題的,将來他若對你不好,我替你打他。”
姜貞輕柔一笑,知道二夫人這就是同意了。
從正院出來,方媽媽小聲地問道:“小姐,你說二爺會答應嗎?”
二房平日裡的事務雖然都是江氏在操持,但誰也不敢忽視陳二爺,大事上,還是要二爺點頭才行。
方媽媽一面高興姜貞能嫁入陳家,一面又擔心二爺不願。
畢竟……姜家确實已經沒落了,而陳家蒸蒸日上,從家世上來看,是全然配不上的。
姜貞淡淡道:“阿嬷,我猜二爺已經知曉了,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暫時不要聲張。”
方媽媽咽了口唾沫,緊張地點點頭。
姜貞睡了午覺起來,紅杏笑盈盈地端來一碗百合蓮子湯,擠眉弄眼地道:“小姐可算醒了,墨竹方才來過了,見您正在歇息,留下一本書走了,說是二少爺給您的。”
盡管姜貞同陳恕并沒有大肆宣揚,但親近的人總能發現端倪,陳恕隔三差五便送東西過來,說是給兩個妹妹消遣歲月,但三小姐可從來不喜歡那些精緻的小玩意兒,讨誰的歡心,那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姜貞嗔她一眼,取來書一看,見是一本金陵遊記,她微微一笑,心湖輕輕泛起漣漪。
還記得有一年陳恕從金陵趕考回來,給她帶回來一捧金陵的雨花石,石頭晶瑩,花紋繁複,讓她愛不釋手,随口便道:“都說金陵繁華,就連這小小石子,也沾染了天地靈氣,恕哥哥,你此去金陵,可見到什麼奇異風景?”
陳恕當時隻是淡淡說了幾句,她嫌他說的寡淡,回去後自己找了幾本遊記來看。
沒想到這麼多年的事,陳恕竟然還記得。
姜貞輕輕翻開幾頁,驚訝地發現這書中的字迹有些眼熟,再仔細一看,嘴角慢慢勾了起來。
用這麼淩厲的筆觸,描畫溫軟的江南山水,也是為難恕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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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方院正院裡,陳明修夫妻二人屏退了下人,低聲議事。
江氏将姜貞的話一字不漏地說給丈夫聽,陳明修越聽下去,面色愈發古怪。
他忍不住打斷江氏地話,詢問道:“夫人,貞貞當真這樣說?可她同恕哥兒……”
江氏鄭重點頭,垂頭道:“也是我們做父母的不好,恕哥兒情願自己去争取,也不願意同我們說。”
陳明修将妻子摟進懷裡安慰,“恕哥兒那性子一向如此,我隻是詫異,貞貞竟也願意,如此,你我二人又怎能讓兩個孩子失望呢?”
江氏白日裡其實已經想明白了,不過心頭還是有些擰巴,陳明修拍拍她的手,失笑道:“夫人也覺得不習慣吧?咱們一向拿貞貞當親生的姑娘看待,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我們竟沒察覺恕哥兒對貞貞的心思,這小子,心眼真是比蓮藕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