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感覺後腦勺忽然發熱，門前無數哀怨目光頂着，細眉壓下來。

是賀喜還是敲打，各自心裡有杆秤。

“小青姑娘原不是迎我進去，而是趕我走的？”

若是聽人轉述話語，或許以為法海很是委屈，實際聽聲音，其中情緒截然相反，淺淡的質問。

更遑論，他還往上踏了一個台階。

嘈雜的腳步聲響起，急促退至門後，小青身後空無一妖。

小青：……

周遭靜了一瞬。

“别搗亂。”小青從袖子裡取出一塊桂花糕，遞給法海。

法海一怔，收下行賄之物，垂下眼，白色糕面，點綴着嫣紅花蕊，隻是邊緣有個缺口：“你咬的，還是信手從賓客嘴裡奪來的。”

小青有些窘，這是犬妖惹出亂子時，她把咬一口的糕餅，随手塞進袖口裡，就去擺平亂子了。

“重新給你一個。”小青轉身，朝躲在門後的侍從伸手，看她們推推搡搡，先叮囑法海：“這個就丢了”

“不必。”法海将桂花糕一分為二，有牙印的那塊遞回小青，“糧食可貴。”

被推出的一隻妖，聞言立即縮回腳。

小青琢磨哪裡有點怪，但看法海衣衫清減，似乎也合理，沉默地接過自己的一半。

法海沒吃糕點，而是用四方麻布裹起來，收進袖子裡。

小青一口吃掉糕點，嚼巴兩下吞咽腹中，将他的行為盡收眼中。

領着法海踏進白府，經過侍從時，微側臉吩咐：“一會兒包一盒糕點五谷走，不好讓法海師傅帶着半塊糕點回金山寺。”

“小青姑娘考慮入微。”法海說。

躲在門後兩邊的妖精打量自家主子與和尚的臉色，沒看出劍拔弩張，心穩了下來。

賓客帶着賀禮走來，衆妖紛紛走出去迎客。

一妖一人行過之處，如急水流動的仆從會忽然僵在原地，表情一空，等看到法海身邊的小青，才妖魂附體，默契地改變路徑，遠遠繞過她們。

法海絲毫沒有引起混亂的自覺，神情自若随着小青往深處走。

宴客廳已經坐下不少賓客，小青選了處好位置，招來名表情僵硬的侍從，囑咐她這桌宴席半葷半素。

“一道清炒素菜，一碗米飯即可。”法海雙手合十，和顔悅色朝侍從颔首，“有勞施主。”

侍從像見鬼地轉身走了。

賓客見這座有位清俊小僧侶，好奇地圍攏過來問好。

其中有一位印堂發黑，法海給了他一張符紙護身。

這像是開啟了什麼儀式，所有賓客排隊請法海賜符。

小青被擠在人外，雙手環胸看着法海。

妖府裡發符紙，還說不是來鬧事。

法海看見，感到歉意地同時，也覺得他像是來鬧事的，朝小青羞赫一笑。

小青挑了挑眉，就在她認為法海過于嚣張，要親自動手時，法海先勸人走，明日可去金山寺求符。

接下來流程安靜許多，站在人群前列，見證姐姐與許仙踏入白府，相執紅綢拜三拜。

新娘新郎送入洞房，賓客鬧哄哄跟着來到婚房，小青混在邊緣，還是有種荒謬感。

她竟然看到姐姐和許仙成親了，同一屋檐下還有個和尚。

她古怪地看眼法海，神情嚴肅，目視前方，認真地像是進行場法事。

有個和她一樣無法融入喜慶中的同伴，小青松了口氣。

“很奇怪吧。”小青湊近點，提高聲音在法海耳邊說。

聲音即便再大還是隐沒在沸騰的喧嚣中，但法海聽見了，微微低下頭，皺着的眉舒展，面容無知無覺柔和許多。

反應了會兒，法海才應：“其實尋常百姓婚宴都這般熱鬧。”

小青更奇怪地看着法海，不知道他是不是被鬧糊了腦子。

這可不是尋常凡人結親，是千年蛇妖和二十歲凡人結為夫妻！

這話在凡人堆裡不好說，而且她和法海手裡都被塞了盛五谷的盤子。

賓客都往喜床上砸五谷，紅棗栗子紅衣花生抛灑在新娘新郎的衣襟上，紅色被衾上。

盡管不知道這是什麼習俗，小青和法海應景地照做了。

有年歲大的婦人樂呵呵抛着，高聲祝早生貴子，多子多福。

嘩啦啦，小青中途改了方位，五谷都掉在地上。

法海手勢一頓，遲疑片刻還是抛灑在許仙身上。

“你聽見那婦人說的了麼，早生貴子！”小青飛快拿過法海手中的盤子，傾倒在地。

法海掌心還有，不等他反應，小青拽着袖子抖落個幹淨。

“是不妥。”法海攤開掌心，随小青擺弄。

“我倒知道不妥，但又不能守在夫妻床頭盯着。”小青搖着，“掌心還有，你自己拍下來。”

法海無奈瞥了眼小青，小青會錯意，“你去我不去。”

他被小青話噎了下，瞪向小青，喜燭紅帳映照在他臉上一片紅：“我才不去。”

小青若有所思：“應該不會有孩子，畢竟……”

用‘你我知道的呀，妖人怎麼可能嘛’的目光示意法海。

法海更羞赫了，收回目光，往屋外走。

小青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