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是面前這個人是松田陣平之後,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能被人看到了?”
但當我下意識看向周圍,卻發現人們并沒有向我投來不解或者好奇的視線。哪怕剛剛發生了“年輕女子十字街頭差點被撞,路過好心人及時解救”這種一般多少會引起人注意的事件。之前那個司機也是直愣愣就從我所站的位置開過去了,仿佛沒看見路上有我這個人。
雖然倒也不是沒有人頻頻向這個方向看過來,眼神奇怪或者困惑,但那些人的視線明顯是落在松田陣平那裡,或者準确說是松田陣平的手上。就連随後趕來的萩原研二也一臉迷惑地問松田陣平在幹什麼。
綜上,我很快得出結論:我确實是能被人看到了,但這個“人”的範疇,得加個定語。
能看到我的人,有且隻有松田陣平。
按理說比起前十六次,能夠被看到應該是一件喜事,哪怕這個“被看到”的範圍隻有松田陣平一個人。但我那一刻其實并沒有多少油然而生的喜悅和驚訝。
如果是前幾次的輪回出現這個情況,我也許會天真而興高采烈地、倒豆子一樣恨不得一股腦把我知道和經曆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松田陣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他。
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沒有親朋好友,沒有任何娛樂活動,甚至沒有人能夠聊天。在這樣的環境裡,突然出現了一個能夠看到我的人,無論那個人是不是松田陣平,無論那個人能不能把我從這種狀态裡解救出來,我都會覺得高興。
但……在一次又一次輪回中,我像是被迫坐在台下看了十六場設定好的舞台劇的觀衆,看着名字叫做“松田陣平”的演員按部就班,如同提線木偶一樣順着設定好的劇本走完他短暫的一生。
這個人表現出的所有行為,在不同的輪回裡面是完全一樣的。
我聽着看着這個世界川流不息的人群的喧鬧,卻越來越清晰的認識到,我确實是穿越進了一個“漫畫”,這些人是“漫畫人物”。無論是主角、配角,還是路邊的路人甲。他們都是,有着固定人設、喜好和标志動作、一舉一動都被設定好的漫畫人物。
松田陣平自然也是。
但就在我認定了這一點的現在,在我已經不抱希望的時候,這個人,這個我前十六次輪回跟着的人,這個名叫松田陣平的人,能看到我了。
他居然能看到我了。我一時間說不上來我的感受,隻覺得一陣陰冷和雞皮疙瘩緩緩爬上我的四肢百骸。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因此完全忽略掉了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的交談聲,以及後面松田陣平試圖叫我的聲音。
"喂,我說你——"
我的思緒終于被松田陣平的聲音拉了回來。然後剛一回神,就對上了對方氣急敗壞的惡人臉。
“啊呃?”回過神的我很快調整好自己的狀态,向這位警察預備役誠懇道歉和發問,“對不起,松田君你剛剛說什麼來着?”
說着,我試圖用眼神感化面前這張惡人臉。
我是真的一點沒聽到,畢竟你不能指望一個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人還能時刻關注到别人講了什麼話。而且我已經八百年沒和人交談過了。
不過似乎并沒有什麼用。
松田陣平聽到我的話顯然被氣到了,就連那張池面都扭曲了一秒,眉頭蹙地更緊了。
“哈?所以你剛剛什麼都沒聽見??”他不敢置信地提高了音量,語氣有些暴躁,随後被一旁無奈扶額的萩原研二拉住。萩原研二無奈地向他搖搖頭,松田陣平不耐煩地啧了聲,向我重複了一下他剛剛的話:“你是什麼?幽靈?還是?”
啊,是這個問題啊。
我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回答:“按照屬性來分的話,也許應該是地縛靈?”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什麼嗎?”松田陣平忍不住吐槽,然後看了眼機動車道的位置,敏銳地發問,“所以你不好移動位置對吧?這裡是機動車道,就算你不會被撞到,也會給看到你的人帶來麻煩吧?”
不愧是推理能力很強又是超強直覺系的松田陣平,一下子就抓住重點了,我心想。
我現在站的位置是我當“地縛靈”的時候站的位置,以及每次輪回的重置點。那個位置的确是出了人行道,在機動車的道路上了。
我當然知道如果别人能看到我的話,會給人帶來麻煩和驚吓,但問題是在十六次輪回之前的那一場長段日子裡,我根本沒辦法挪動位置,後來的輪回裡面我每次也就在這個路口待上幾十分鐘就跟着松田陣平走了,也不需要額外挪動位置。
何況除了這次松田陣平意外的能夠看到我之外,根本沒人能看到我啊!這件事的根本前提就不成立!
等一下……這一次松田陣平能看到我,那麼十米的距離要求就有點意思了。
“現在确實不能移動,不過一會兒大概就能移動了。”我摩挲着下巴沉吟道,一邊注意着松田陣平的表情,不出意外地看見對方挑眉,面上表露出疑惑。
不過很快他的疑惑就被解決了。因為我用實際行動向他解釋了我這話的含義,雖然這個實際行動帶了點我自己的惡趣味。
我讓他從十字路口這邊往右走到不遠處的電話亭,電話亭和這個路口的距離剛好是十米。當他站在電話亭門口的時候,我非常安然地擺好POSE,然後咻地一下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出現在他的面前——字面意思的面前——幾乎臉貼臉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