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對着松田陣平發呆。他正坐在卧室的辦公桌前認真拆卸最近新上市的一款手表,複雜的線路和各種工具堆滿了不大的方方正正的桌子。
其實這個場景已經是第十七次發生了,這隻手表我也是第十七次看到了,怎麼拆怎麼組裝就連我這個手殘黨都記得一清二楚甚至複刻出來,但我仍然不覺得無聊。
我對松田陣平任何一個動手拆東西的畫面都不會覺得無聊,無論重複多少次,看多少遍,也無論他是在拆機械制品還是在拆炸彈。
因為那樣的場景真的非常、非常賞心悅目。
人在自己喜歡的領域是會閃閃發光的,那種意氣風發和自信,那種由内而外散發出來的喜愛,比任何奪目的寶石都要耀眼。
何況松田陣平還長了一張池面臉、擁有一副好身材。
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從他那雙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背緩緩上移,落到他英俊的側臉。
看了一會兒,松田陣平突然停下手中的事情,擡起頭精準對上我的視線,緩緩開口,口吻無奈:“雖然我知道你沒有事情可做,因此養成了長時間盯着什麼東西看發呆的習慣,但你的視線能不能稍微收斂一點?”
“……對不起。”我愣了一下,條件反射立刻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松田陣平摘下手套,揉了揉額角,語氣更無奈了:“……你也不需要道歉。”
*
松田陣平覺得自家幼馴染教授的方法有問題——萩的說法是,和女孩子聊天一定要關注她們愛好什麼,找準話題氣氛就不會太僵住,以及口吻一定要溫和。
但早川遙,沒有什麼特别喜歡的東西。萩所說的名牌包包,化妝品,美妝美發這些東西,早川遙沒有一樣是感興趣,或者說是了解的。她也沒有喜歡的遊戲、電影或者小說漫畫之類的。
每每聊天,最後都是以尴尬結尾,還是早川遙先結束話題。甚至有一次結束之後,少女還相當銳利地指出他一點也不适合萩的聊天方式和技巧。
“松田君不用刻意改變聊天方式的。比起萩原君那種,我還是更習慣你原本的說話習慣。”對方這麼說,吐糟道,“雖然你說話确實犀利有毒舌,而且不讨女孩子喜歡,但那也是構成你本人的一部分嘛!”
松田陣平并沒有為此感到尴尬,反而還因此注意到早川遙對于他和萩原研二的過于熟悉。畢竟對方可是用了“習慣”這個詞,而且連萩和女性相當談得來這點也很熟知的樣子。
她到底是通過什麼渠道知道和了解他們的?松田陣平記憶裡可沒有“早川遙”這個人的印象。他還特地翻閱了同學錄确認不是他沒見過面或者印象不深的同校同學。
除了知道他和萩的事情是個疑點之外,松田陣平沒過幾天就發現了另一個很讓他費解的疑點。
那就是對方的知識面相當奇怪。
在某些方面,早川遙的知識到達了一種可以稱的上是精通的程度,但在另一些方面這個人的知識儲備又極度欠缺。
比如她居然認得出某一個冷門品牌,并且能說出其制造的已經絕版的機械時鐘的構造——那個冷門品牌就連萩也是從他的嘴裡聽說來的——但居然沒聽過每個人上學時絕對學過的一首童謠,并對這首松田陣平本人已經聽厭煩的曲子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松田陣平一開始以為是因為她死去的時間比較早,沒見過現在的很多東西,但後來他很快發現并不是這樣。
按照那個機械時鐘還售賣的時間段來看,首先早川遙身上的衣服審美顯然過于前衛了,這明顯是屬于現代一些的審美;其次,早川遙對于現在新出現的電子設備表現的接受度相當高,沒有好奇,沒有談探知欲,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内。
這讓松田陣平感到了一種強烈的割裂感和違和感,但他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她連一些幾乎可以稱得上“常識”的知識不懂,卻知道一些偏僻的知識的情況?她看向機械的眼神沒有熱愛,所以這個知識也不太可能是因為主動獲取得到。
尤其是對方在機械上的知識知道的格外多,加之她又對自己相當熟悉,以至于松田陣平真切地懷疑過一陣子對方是不是原本就是沖着他來的。
但那顯然也說不通。因為根據早川遙自己的表現,綁定他似乎也是非她意願。
而且最重要的是早川遙和他無冤無仇,動機不足。
比起對機械感興趣,還不如說那家夥對他本人的興趣更大一點,經常盯着他發呆。松田陣平一邊無奈地和眼前開口就是道歉的少女溝通,一邊拿出手機給自家幼馴染回消息,讓他早點過來。
不,不對,這家夥根本就是對任何事情都興趣不足,平常總是看着他大概是因為面前就他這麼一個能看到她的活人在她面前轉悠。
是因為沒辦法碰到任何東西麼?那起碼會在一些自己在意的東西上面目光會流連一會兒吧。可松田陣平這些天也不是沒有出去過,無論他去到哪裡,帶這隻鬼逛到哪裡,她的反應都是一樣的。
以一種看風景的眼神和把自己隔絕在外的态度。
人的欲望反應了一個人的内心,也往往吃完一個人的突破點。
而早川遙,沒有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