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儀始終緊緊跟随在克拉克波特這個老熟人身後。
鏡頭對與人類高度相似的醜陋怪物的記錄畫面,在星網中掀起了軒然大波,生嚼活人的血腥殘忍讓越來越多的人感到生理性不适。
部分習慣于高傲俯視貝坎的上層人似有所覺,一直以來被優越感蒙蔽的良知漸漸清明,他們開始正視這場對生命的無端宣判。
世間最大的惡行其實并不誕生于極端的個體,而是源自千千萬萬平凡人的冷漠盲目。
這是惡的平庸。
貝坎的困境是每一個上層人共同鑄就的結果。
當一個人開始反思,沉默的群體也不再沉默。
這場直播的實時熱度比之前高得多。
“我之前從來沒有看過貝坎轉播,今晚是我第一次點進來。說實話,我之前一點也不關心這個計劃,畢竟我一輩子也不會接觸到貝坎的人。今天熬夜的時候被沒打碼的畫面引進來了,中間真的把我吓到了,我退出去了好幾次,但總是忍不住點進來。現在心情就是很難受,我會一直關注這個直播的。”
“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之前打碼的時候我也在看,有點獵奇心理吧,愛看刺激的畫面,今天看得頭皮發麻了,雞皮疙瘩也起一身。我很想知道這些怪物是哪來的,還有這個計劃什麼時候能停止。@管委會”
“感覺精神被污染了,一想到這些畫面都是真實的,我就感覺很惡心。”
“我是在研究所打雜的,這些怪物都是上層機密,這個能播出來也很牛逼,不知道啥時候會被封。别罵我我已經跑路不幹了,隻能說昧着良心搞違禁實驗的都要自食惡果。”
承載着許多觀衆關切的記錄儀在格桑最後一個進入地窖後被結結實實攔在了外面。
揪心的旁觀者開始參與到線上、線下的反對提案遞交和遊行活動中去。
盡快阻止這場惡行是他們共同的目标。
-
暫時得救的人們聚在小小的地下室裡,劇烈運動過後的喘息仍未平複。
牆壁上挂着的煤油燈忽明忽暗,昏黃的光線映在周圍人的臉上。
格桑快速環視四周,意外地看到了個老熟人。
三區的打手刀疤正警覺地靠在對面牆壁上四下張望。
除了他以外,那個出賣克拉克波特的瘦個兒青年也躲進來了,還有一位肚子隆起的孕婦和細心攙扶着她的精壯男子。
地窖裡現在總共容納了十個人。
但沒有人開口說話。
對陌生人保持警惕是貝坎人的共識。
格桑靠在地窖口的梯子旁,他們的物資都放在他身後的小室裡。
他雙手抱胸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新來的幾人。
刀疤比當初瘦了不少,邋裡邋遢的樣子活像個流浪漢,看起來這些天也不好過。
瘦成竹竿的青年頗有些賊眉鼠眼的小人氣息。
躲在角落裡留着利落短發的孕婦臉上寫滿了驚魂未定的疲憊,她的手緊緊護在腹前,盡力把自己縮在身形高大的丈夫身後。
救人憑的是一腔熱血和沖動本能,隻是,不知道救下來的到底是人是鬼。
人是最值得提防的,格桑最擅長以最大的惡意揣度人心。
他垂下眼皮,兩隻手來回活動按壓着指關節,在有節奏的“咔咔”聲中思考、評估。
[宿主,請注意你的儀容儀表。]沉默許久的系統突然出聲。
在地上摸爬滾打了一圈的格桑此時和其他在逃生過程中的人沒什麼區别,滿臉的泥和着汗水,像剛從垃圾堆爬出來。
他疑心自己聽錯了,[統,你再說一遍。]
[注意形象,請宿主時刻保持出色的容貌。]系統再次強調。
[你真是有點幽默在的哈。]格桑抹了把臉,無力吐槽。
他頂着衆人疑惑的目光蹲下身,掏出礦泉水打濕衣服角角開始用力擦臉,多餘的水珠順着小有所成的腹肌塊滾落,消失在窄窄的褲腰裡。
擦完臉格桑仰着臉把剩下的礦泉水往頭上一澆,卷翹的睫毛被浸濕後像蝴蝶翅膀一樣輕顫着。
水流淌過高鼻梁,又順着輪廓清晰的下颌線一路向下,在鎖骨彙聚後直直掉落,迅速打濕最裡面的單薄襯衣。
半透明的襯衣緊貼着富有線條感的胸膛隐隐顯出肉色,引人遐想。
坐在牆角的莉莉絲饒有興趣的看完全程,時不時點頭“啧啧”稱贊。
“這就是帥哥的自我修養啊,不錯不錯,很養眼。”
坐在梯子後面,融入格桑影子裡的克拉克波特用手蓋着眼睛悶笑出聲。
與兩個孩子擠在一處的瑪麗夫人也投來帶着溫柔的笑意的目光。
其餘人被格桑突兀的動作打了個措手不及,目光都有些不可置信。
陰謀和死亡的陰雲很短暫地消散了片刻。
[您以後能不能看看場合,我是瘋了嗎?]
在各色目光下,格桑憋屈極了,他用手用力搓了搓臉,轉過身避開視線。
緊張的氣氛在插科打诨下有所緩解。
劫後餘生的人們彼此靠得并不近,但鮮活躍動的心卻相互吸引。
小蠻和達米恩一左一右地貼在瑪麗夫人身邊。
瑪麗夫人的雙手輕輕拍撫着兩個瘦小的孩子,她的眼神平靜又帶着溫柔的力量。
就好像現在她們并不是在一個密不透風的地下室,而是正和她最愛的孩子們在溫馨的卧室度過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
母親的懷抱永遠是孩子的避風港。
大概天下所有母親都有着同樣溫暖的氣息,小蠻在有節奏地安撫下漸漸睡着了。
在夢中,一直找不到的媽媽和她緊緊相擁。
或靠或坐的大人們警惕地閉目養神,繃緊的神經為此刻共享的生命守夜。
還有還沒來得及正式成為合格大人的小青年,微微嚴肅地低下頭盯着自己的雙手發愣。
每晚,活下來的人都在極速地成長。
兩個孩子睡得甜蜜,平穩的呼吸聲也令人安心。
小小的孩子在小小的地窖裡做着夢。
夢裡,她默默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