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闆着臉皺眉坐在榻上,宿醉後的腦袋像被鈍器敲打過一般,隐隐作痛。
昨夜宿在宮裡本就睡得遲,今日又起了個大早匆匆趕回府,這會子正難受得緊。
流螢在旁輕輕給他按揉着太陽穴,見他面色蒼白,眉頭緊鎖,忍不住歎了口氣:“郎君有幾多愁,小小年紀作甚學人飲酒,又不必應酬。瞧瞧,現下可是有的受了。”
“怪酒太烈。”
格桑沒精打采地回了一句,聲音沙啞,隻說了四個字,他便覺得口幹舌燥,心煩意亂。
格桑随手端起托盤裡的茶盞,又連灌了三碗溫好的清茶。
茯苓自外間快步走來,手中還攥着個青瓷小罐,袖口沾着未化的霜粒。
她将罐子往案幾上一擱,清苦藥香霎時漫開:“東宮送來的醒神膏,說是新進貢品裡挑的,專治酒後頭風。”
格桑拿過藥膏聞了聞,頓覺頭腦清爽了不少,他将膏藥遞給流螢,指尖輕叩着檀木榻沿,閉着眼靜坐養神。
流螢蘸了膏藥往他額角抹,涼意激得他脊背微顫,雖然刺激但倒是頗為有效,沒一會兒功夫,宿醉後的頭痛就有所緩解。
待到進了學苑,格桑精神已恢複大半,隻是仍懶洋洋的,不愛搭理人。
“阿桑,下學了去不去集市上逛逛,今日可有燈會!”
謝茂星湊到他身邊撩閑,他昨晚壓根沒醉,今日是氣色最好的,整個人精神抖擻。
格桑瞥他一眼,隻搖搖頭,懶得開口。
邊上的宋妙理也是面色不虞,氣壓低沉。
“那珍寶閣呢,去不去?聽說那新進了南地的藏品,最近熱鬧得很。”謝茂星不死心,繼續提議。
格桑依舊搖頭不語。
“策勳上次得的好馬如今牽回了近郊的莊子上,要不我們今日一同去看看?”
邵岩也擠過來湊熱鬧,他對那匹棗紅馬實在是喜愛,現在說起來還是神采奕奕,雙眼放光。
格桑手撐着下巴,隻賞臉給了個“不”字。
“我說,你們這是怎麼了?一個個沒精打采的。”
林引鶴趴在桌上長歎一口氣,“酒是好酒,隻是貪杯宿醉叫人遭罪。你以為誰都像你們似的飲酒如飲水。”
另一邊的周策勳垂着頭早早夢周公去了,全然忘了昨日的雄心壯志。
宋妙理雖也難受,但他的眼神卻不自覺瞟向格桑,昨日醉酒後的畫面總在他腦子裡回放,揮之不去。
他的目光滑向格桑飽滿的唇瓣,又想起自己捏過的柔軟觸感,指尖不由得一陣發麻。
“妙理,你,你還好嗎?”格桑被宋妙理極具存在感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他轉頭看向邊上發呆的人,掏出箱箧裡裝的醒神膏遞了過去。
“喏,提神的,對酒後頭疼還挺有用的。”
“哦。”
宋妙理被格桑打斷,他垂下眼睫毛微顫,慢慢将刻着祥雲紋路的木質圓盒收在手中,觸手冰涼的木盒很快被他的掌心捂熱,最後竟變得有些燙手。
他覺得格桑對他的态度有那麼些古怪。
平日裡不管什麼時候,隻要是他說的,格桑總是要聽的。此前的争吵也都是他單方面發起的,格桑總是讓着他,而他又最是吃軟不吃硬,最後倒叫他不好意思再追究了。
這次又是這樣。
宋妙理表情奇怪地偷看了一眼格桑,轉過頭别扭地正襟危坐。
他雙眼半阖,目光遊離,心下不自覺胡思亂想起來:格桑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為何他不給别人單給我?
一個荒誕的答案不禁在宋妙理腦子裡浮現。
難不成……是心悅于我?
格桑見宋妙理接過藥膏又在座位上發起呆來,任一旁賴着的謝茂星如何勸說也不松口,後面實在聽煩了直接将人暴力攆走了。
他對旁人連說話都嫌煩,卻主動來關心我,若是不喜歡何至于此。
阿母也說過,若是喜歡一個人定會對他最特别。
宋妙理越想越覺得有些道理,他的心口不禁泛起微妙的喜意,心底的躁動也愈發明顯。
雖然男子結合不是正道,但也不必斷然将人拒了,否則怕是有些打擊人。
若是将來格桑真的來像他表白心迹,倒也不是不能處一處的。
思及此,他莫名其妙咽了下口水,喉結上下滾動,臉也微微泛紅,倒惹的邊上的格桑看了他好幾眼。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宋妙理本想旁敲側擊與格桑聊上一番,卻見邊上的人拾掇起東西要往外走。
“你去哪?”宋妙理急急發問。
邊上幾人也一臉疑惑。
“奧,阿耶允我射禦課業在京衛武學修習,平日裡無事也可去觀學。”
格桑轉了轉手腕,終于露出一抹笑:“今日實在不耐學這些,我還是去武學透透氣吧。”
“明日見。”
宋妙理憋了一肚子話,看着格桑歡快的背影,緩緩歎了口氣,原本雀躍的心情也淡下來,面無表情的樣子看上去比前邊還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