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嘉微微張着嘴，神情依舊茫然着，詫異驚喜交織纏繞着在腦袋裡亂轉，但還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童夢婷紅着面龐，一屁股坐回椅子裡，湊到了耳旁，低聲問，“你幹嘛呢？到底答不答應？說個話。”

“我也不知道。”芮嘉小聲說，躲了躲段宋幽幽的目光。

想但是又害怕，他現在琢磨不透對方，這種陌生的不确定感讓他想退縮，可是又有些不甘。

“什麼不知道，你去就得了，反正你本來就要去跟他的。”童夢婷又說。

一旁的池栩突然插進來，不知道在執着些什麼，“婷姐，我替他去。”

“你又瞎添什麼亂，”童夢婷沖他擺擺手，皺着眉，“人家小情……咳咳，老朋友之間的事情，咱們别管哈。”

聞言，池栩怔了一瞬，目光落到芮嘉臉上，若有所思地問，“你們……認識，是嗎？”

芮嘉點點頭，抿了抿唇，“很早就認識。”

“那他剛才……”池栩神色有些激動，剛要說什麼，看了一眼蒙着圈的童夢婷，于是頓了頓，“所以，你是要答應他，是嗎？”

旁邊不知道是誰喝嗆了，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打斷了三個人的竊竊私語。

童夢婷急忙坐正了身，陪着笑關切道，“怎麼回事，不是慢點喝？”

“時間不早了。”那個煙灰色瞳仁的女人突然說。

“是是是，不早了，你們明天還忙呢，”童夢婷幹笑着，捂着胸口忍着難受勁，“那咱們現在就散？”

“就這樣吧。”

“嗯嗯。”

……

但終究沒能立馬就散，衆人又亂七八糟地說了會兒才終于紛紛收拾了東西出了包間。

大門口的風有些大，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車燈刺得眼睛發疼。

童夢婷先送走那個同樣喝大的秃頭男人和那個煙灰色瞳仁的女人，正俯着身不知道跟對方說着些什麼。

現在門口除了他們團隊裡的人，還有段宋和方肖洄。

芮嘉此時隻覺得格外地口幹舌燥，腦袋依然發着暈，被一陣又一陣的涼風吹得直起雞皮疙瘩，幾次都有些站不穩，最後他索性倚上了門。

池栩大概是察覺到他不對勁，也跟了過來，想伸手扶他一把，他急忙挪開了胳膊。

池栩一愣，但還是很識趣地抽回了手，溫聲問，“是不是血糖有問題了?”

他搖搖頭，不想再多說什麼，卻在擡眸間，看到段宋正盯着他，不知道在想着些什麼。

“你在這等着我，我去停車場開車，等會送你去醫院。”池栩走得很快，不等他反應過來回話，就已經走到了幾米開外。

出租車終于馳走，童夢婷站在那揮着手直到看不到車影了，才又顫顫巍巍地走過來，芮嘉看到方肖洄很快地扶住了她，等她站穩後，才終于松開手。

“謝謝。”她對方肖洄笑笑，随後撩了撩額前的那绺碎發，露出的另半張臉泛着紅暈，看向這邊，“放心，等不了兩分鐘，剩下的車就會趕過來的。”

不到兩分鐘……芮嘉的心情有些複雜。

“不急，”段宋笑着說，打開了手機，些許亮光打在臉上，映着他有棱有角的青隽面龐。

應該在看時間吧，芮嘉心想。

畢竟，他聽說醫生總是很忙。

然而下一秒對方的聲音陡然落在他的頭頂，他一腿軟差點沿着門滑下去，幸好提前抓住了門把手。

“加個聯系方式。”段宋說。

芮嘉緊了緊發冷的手指，仰起頭，正對上手機屏幕上的一張二維碼，頭像卻已經不再是記憶中的樣子。

“我以為你們早就加了呢。”童夢婷往後退了退，給他們讓出足夠的空間。

“愣着幹什麼？”見他不說話，段宋有些不耐煩地又催了一句。

芮嘉這才聽話地點了點頭，随即從口袋裡抽出了震動地不停的手機，很快地取消了提示，打開了微信。

“好了。”他看着手機上的驗證消息，弱弱地說，聲音很低。

聞言，段宋很輕地“嗯”了身，就将手機熄屏塞進了外套口袋，走回了之前站的地方。

隻有他還呆呆地盯着“等待驗證”四個字，一時出神。

明明讓他不要再來煩的人是段宋，可為什麼現在又主動提出讓他，還……主動加聯系方式……

是……還在意嗎？

等再擡頭的時候，對方正笑着跟童夢婷說着話，他們似乎是很熟的朋友。

“這幾年在國外怎麼樣？”童夢婷問他。

段宋雙手插着衣兜，頭頂被風帶起一撮頭發，“還行，跟導師做了不少項目。”

“誰問你這個，就我一個都不知道聽了多少次了，”童夢婷帶着些責怪似的口吻，半晌才又笑着說，“什麼時候跟我們單獨聚個餐？說實話，我和小初他們都挺想你的。”

小初？是誰？芮嘉使勁閉了閉眼，但是眼皮的灼燒感依然絲毫未減。

聞言，段宋似乎也陷入了短暫的幾秒怔愣，而後才又開口，“等我看時間，過幾天吧。”

“本科的時候是個學習狂，現在又是一個工作狂，”童夢婷用拳頭打鬧似地錘了一下段宋的胳膊，調侃着說，“你是永動機啊？”

段宋隻是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

可芮嘉聽着，就隻有心疼，但現在自己又做不了什麼。

甚至連簡單的擁抱安慰都沒資格做到。

也恰巧這時，第二輛出租車停在不遠處，按了兩聲喇叭。

“來了，你們先走吧。”童夢婷說着就要領他們走，卻被方肖洄伸出的胳膊擋住了去路。

“别送了，我們自己去就行。”方肖洄說，語氣中帶着幾分羞澀。

見狀，童夢婷笑着“啧”了一口，仍固執地說，“沒關系，幾步路而已。”

“他說不用你就别送了，麻煩。”段宋瞥了一眼方肖洄，了然地說。

見兩人不領情，童夢婷立馬聳了聳肩，也不注重形象，抓着手提包甩到了肩上，“行吧，你們随便。”

這麼快就要走了嗎？芮嘉咬了咬唇，想着應該再說點什麼的，可是望着對方的背影，硬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然而，幾秒鐘後，方肖洄突然轉身跑過來，将臂彎上的外套披到了童夢婷身上。

與此同時，轉過身的還有段宋。

芮嘉忽然心悸得厲害，混沌的意識驟然漏了洞，他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一天。

對方也曾在這樣一個喧嚣通明的夜晚，隔着這麼遠的距離，望過來。

那張被濃重夜色镌刻輪廓的面容上，沒有任何表情，可是卻能讓他登時洪水瀉堤，随意傾瀉所有的委屈和苦澀。

他有點想哭。

他想就這樣沖過去抱住對方，像四年前的那個夜晚，毫無顧忌地把所有的事情完完全全哭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