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芮嘉背着書包從學院辦公室出來的時候,途徑一家奶茶店,來來回回猶豫半晌,還是點了一杯無糖的奶茶。
“您确定要無糖嗎?可能口感不太好。”負責點餐的是個梳着兩個麻花辮的女生,帶着白色口罩,穿着店裡統一的白色短T工作服。
芮嘉點點頭,“是的。”
工作人員的視線很快又移顯示屏上,芮嘉盯着屏幕上的圖片,咬了下唇,終于趕在掃碼前又低聲說,“可以……再加個香草味兒的奶磚嗎?半塊就好,按原價……”
估計是他的要求有點奇怪,這位女工作人員愣了兩秒,但還是笑着點了點頭,“行。”
這幾天的血糖幾乎一直波動在正常範圍裡,而且因為控糖他也好久沒喝過奶茶,上次喝還是幾個月前他生日那天偷偷買的。
今天偶爾放肆一下應該沒問題吧,他想。
但是也不算是放肆,畢竟他隻點了無糖,而且還隻加了一小塊奶磚。
接過店員遞過來的牛皮紙袋,芮嘉将手機塞進外套的衣兜,就往外走。
盡管已經進入五月,氣溫也一天比一天高,但是早晚溫差卻仍有些大,尤其是晴天。
他天生怕冷,出門走一圈手都能凍得發紅,半夜睡覺前又總是因為腳涼,蜷縮半天睡不着。
可偏偏他對自己也不怎麼上心,冷了也就這樣凍着,不知道添衣服。
這點張姨知道,每次出門前都會專門叮囑他穿外套,今天也不例外。
學院辦公樓前面不遠的距離就是教學樓群,這時候正上第一節晚課,每一棟樓都燈光通明。
經過教學樓,前面是學生活動中心,往常活動最多的是藝術系的那幫學生,但今天卻是個例外。
池栩之前說的校友返校聚會今天就在這裡舉辦。
芮嘉來學校的路上,随手點開過朋友圈,看到幾個人的曬圖。
池栩說的不錯,今年的規模确實是難得的大,不僅場地寬敞了不少,來的人也明顯多了快一半,還差不多都是各行各業的精英人士,穿得都人模人樣的。
而且學校這邊準備的酒水甜品什麼的,足以令人眼花缭亂。
如果不是提前說了是校友聚會,說成是高端宴會也不為過。
之前他猶豫過要不要來,可是那天從清吧出來,這點猶豫便也沒了意義。
段宋從來就不想見他,所以他根本沒必要再一次又一次地貼上去。
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再搞當年死纏爛打的那一套沒什麼意思。
他朝漏光的門口望了一眼,吸了吸鼻子,繼續往前走。
學生活動中心旁邊是一塊人工湖,之前每次路過的時候總能看到一對又一對拉着手的小情侶在湖邊散步。
但是今天卻稀奇地沒什麼人。
或許是因為沒有下課的緣故,也或者是都去聚會裡湊熱鬧了。
芮嘉想着,走到湖邊幾米遠擺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沒人正好,他可以在這歇一會兒。
旁邊活動中心的樓的殘影落在湖水裡,染上星星點點的亮光。
湖中養着幾隻白鴨和兩隻黑天鵝,這時候也不知都躲到了哪裡,湖面上空空蕩蕩的。
比起偶爾傳出音樂聲的隔壁,這裡就顯得安靜很多。
芮嘉慢慢從袋子裡掏出奶茶,外面杯壁上已經挂上了一層水珠,沾了他一手,還有些冰。
他也不管,仍自顧自地揭開蓋子,拿出勺子,挖了一小口奶磚。
味道還行,隻是沒有栾城的那家好吃。
吃完,他又往嘴裡塞了塊冰。
等到舌頭和牙齒被冰得幾乎快沒知覺的時候,他才嘎嘣地嚼起來。
周圍太安靜了,他甚至能聽到嘴巴周圍骨骼的咔嚓聲。
接連吃了幾顆,口腔冰得發起了麻,他才又挖了一口奶磚。
然而他剛放進嘴裡,身後倏然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雖然很小,但是在這寂靜的夜裡卻格外明顯,像是裝了擴音器。
芮嘉下意識地轉過頭,嘴裡咬着勺子,看清來人的那一刻,呼吸一滞。
像是上課開小差突然被抓包一樣,他猛地站起來,開着的奶茶差點灑到身上,幾滴濺到腳下的草坪,沒了影。
隻見段宋身穿一件淺色風衣,内搭一件白色上衣和黑色休閑褲,整個人顯得格外地硬朗挺拔。
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幾步遠的距離外,擡起的手指縫間落着一點猩紅,整個人幾乎要融入周邊濃重的夜色。
含着的那團奶磚慢慢融化在口中,不知道愣了多久,芮嘉才咽下去,把勺子塞回杯子放到了長椅上。
“我……我沒想着幹什麼,就隻是在這坐一會兒。”他沒底氣地小聲解釋,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
對方卻仍舊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但大抵還是因為又見了他不痛快吧。
想着,芮嘉艱澀地滾滾喉嚨,慌忙收拾東西,低着頭又說,“我現在就走。”
可剛走到對方身邊,手臂忽然被緊緊抓住,芮嘉吓得差點把奶茶摔地上。
對方手心的溫度有些燙,隔着薄薄的外套布料圈在胳膊上,芮嘉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在這裡幹什麼?”段宋問他,聲音不知為何有些發啞。
芮嘉不敢擡頭對上段宋的視線,低頭看着他指縫間的那根煙,煙的味道飄過來,有些嗆。
他以為段宋會像之前那樣繼續挖苦嘲諷他,沒想到開口卻是這樣一句。
甚至難得地有些平靜。
“我……找教授簽了個推薦信。”他心下忐忑,但還是如實說。
說完,對方沉默片刻,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但松開了抓着他的手。
芮嘉看着對方垂下的手,強忍着内心的沖動,輕聲接着說:“我想申請廣東那邊的一所學校的夏令營。”
五六月是各大高校夏令營集中報名的時間,他專門找了深圳那邊一所相對好的學校,準備試試保研。
他不想因為自己,讓段宋放棄附屬院的工作。
段宋應該有更好的未來,好的工作,甚至愛人、家庭。
但是不能包括他。
“保研?”段宋的聲音冷了幾分。
段宋盡管大三開學不久就去了國外,但是對國内保研考研這些事兒他早就有過規劃。
夏令營是在大三需要考慮的事情,但是按理來說,芮嘉今年應該上了大四,馬上就要畢業。
怎麼也不可能是大三。
芮嘉點點頭,“是,想保研到深圳那邊。”
段宋沒有說話,悄無聲息地瞥向旁邊始終低着頭的人。
頓了兩秒,芮嘉才又接上,語氣中帶了幾分乞求,“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辭職?”
“我聽方肖洄說,你要辭職,”芮嘉抿了抿發幹的唇沿,聲音有些打顫,“這裡的工作是很好的,你不應該因為我就随便辭職。”
聞言,段宋一愣,随後很快地轉開頭忽的冷笑一聲,“你太自以為是了。”
芮嘉知道段宋嘴硬,沒有直接回答,仍接着自己的話,“如果夏令營能定下保研名額,不出一年我就會離開北京,不會再礙着你的眼。”
“而且……以後應該也幾乎不會回來,更不會打擾你,所以你别辭職,行嗎?你應該過得很好,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