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再不想，但是他沒有選擇。

他希望段宋過得好，不用再像過去被一茬又一茬的閑言碎語壓着頭。

話音剛落，他聽到段宋嗤笑一聲，随後視野裡夾着煙的手擡了起來。

芮嘉跟着微微擡起頭，看到段宋盯着遠處泛光的湖面，吸了一口煙。

煙味突然重起來，他顧不上生理上的難受，隻覺心口一陣抽疼。

良久，段宋的手再次垂下去，目光卻意味不明地落在他的臉上，聲音比剛才還要啞，“你這又是在做什麼？裝可憐？”

芮嘉飛快地擺頭，匆忙替自己辯解，可聲音卻明顯沒有底氣，“我隻是……想補償你……”

“補償？”對方是似乎覺得可笑，嘴角又挂上一抹弧度，卻很快又消失，轉而臉色鐵青地看着他，“你不覺得可笑嗎？”

是挺可笑，芮嘉不否認，他一直都很可笑，也總是在做可笑的事，但這次他是認真的。

喉嚨因為段宋這句話哽了半天，良久，他動了動嘴唇，剛要開口卻又一次被段宋搶先一步，“補償我？你的補償就是跑得遠遠的，然後就什麼也沒有？”

“我……”芮嘉一時失語。

“太廉價了……”

聞言，芮嘉眼尾倏地泛了紅，呼吸被波動的情緒攪得發亂。

怔然半晌，他才終于小心翼翼地說，“那你還想要什麼，隻要我能給，我都給……”

“給？你——”段宋說着，不知怎麼忽然皺起了眉，沒拿煙的那隻手扶住了太陽穴，似乎在極力克制着什麼。

芮嘉看他身形有些不穩，急忙上去扶住他的胳膊，手裡的奶茶最終還是摔到了地上，“啪”的一聲，一片狼藉。

“你……怎麼了？”他問。

段宋卻仍掙紮着一把推開他，厲聲說，“不用你管。”

芮嘉踉跄地後退幾步，睫毛顫了顫，想起對方方才抓住他時手上的溫度。

随後很快地上前，在段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已經覆上了他的額頭。

果然，很燙。

“你發燒了。”芮嘉眼底透着不安，目光緊緊盯着面前的人。

怪不得剛才會主動抓他，而且還主動跟他說話。

段宋再次打掉他的手，即便腦袋發暈，語氣也仍然毫不留情，“我說了，不用你管，滾！”

說着，就要走。

如果像前幾天那樣，段宋讓他滾他絕對不會多呆一刻，但是現在不行。

他心疼。

以前，段宋很少生病，倒是他自己三天兩頭就倒。

之前總是舅媽照看他，後來上高中住了宿就換成了段宋。

每每生起病來，他就黏人，總是纏着段宋。

段宋雖然嘴上說着嫌棄他，可終究嘴硬心軟，到底還是盡可能地順着他，甚至有幾次沒去上課就在宿舍守着他。

在他的記憶裡，段宋幾乎沒有生過病，總是那個照顧人的角色，而他每一次都心安理得地受着。

但今天，段宋卻生了病，他才意識到原來曾經的自己這麼自私。

“我帶你去校醫院。”芮嘉想都沒想，扶住段宋的胳膊就要走。

可力氣太小了，對方仍紋絲不動。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段宋語氣很兇，但由于生病的原因，聲音有些虛。

芮嘉攥了攥拳頭，心一橫，“你不是說我的補償太廉價了嗎？可我現在又想辦法盡可能多地補償你，你為什麼又不同意？”

放在平時，他絕對不敢跟段宋頂一句嘴，但是現在不同。

段宋沒了聲，不知道究竟是因為頭痛還是因為他這句話。

芮嘉心情複雜地垂下眼，心跳得很快，但仍假裝着鎮定，“我就送你到醫院，然後就走……”

“不用。”段宋冷着臉将胳膊抽出來，就朝路邊走。

然而，剛跨出去一步，胸前忽然環上兩隻手，他身形一僵，煩躁登時散了一半。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是……”芮嘉在身後抱着他，臉頰貼着他的後背，聲音有些含混，“你别跟自己較勁，行嗎？算我……求求你……”

隻要再忍受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等項目一結束，他就會走得遠遠的。

隻是，他想在這所剩無幾的時間裡，再滿足一下他的私心。

段宋閉了閉眼，低頭看到環住自己的那雙手，目光停在右手手腕上露出的十八籽上，良久沒有移開……

校友會雖然說是以娛樂小聚為目的，但實際上大家聊的也都離不開工作事業。

有的是自己創業拉投資，有的是幾個新嶄露頭角的企業談合作，有的是專業領域的新研究，有的是畢業出國留學的事……

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而那些混的不怎麼好的也是能拒就拒。

方肖洄當初一心想拉段宋來，其實也并不隻是他說的想來見童夢婷，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

其實更多地是想着把這幾年大家口中傳的沸沸揚揚的人帶過來瞧瞧，也算是想小裝一下，掙個面子。

但是，後來他又明裡暗裡撺掇了幾次，段宋仍然怎麼也不同意。

最後，他隻得請出了趙教授出面，才把人拉過來。

趙教授是他們研究生博士生導師裡資曆最高，也是最有能力的人。

他當時算是拼了命才保上趙教授的研究生。

他之前從同一屆學長那裡聽過，趙教授曾經破天荒地對一個本科生十分青睐，甚至為了搶人還直接提出讓對方直博。

而那個人就是段宋。

于是他就變了策略，轉成兩邊一起撺掇，結果沒想到還真把兩人都請來了。

隻是大家聚在一起沒說多少話，間隙裡段宋被人叫到了一旁。

那人他記得，是之前項目小組聚餐的時候，坐在芮嘉旁邊的人，印象還行。

但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等到他再轉頭的時候，都沒了影，手機上傳來段宋的消息。

【S：有點悶，出去走走，幫我給教授說一聲。】

可是，都過了半個多小時，段宋也還是不見人，消息也沒再發。

趙教授也問了幾次，他幫忙打掩護，可是這樣下去實在不是個辦法。

最後沒辦法，他抽空去門口給段宋打了電話，但響了很久沒人接。

方肖洄眯着眼睛再三确定了下手機界面，沒打錯啊，忙着幹什麼呢，怎麼不接呢？

難不成手機沒在身邊？

他不信邪，又打了一次，十幾秒後，對面終于接通。

然而，還沒開口，話就被生生噎在了喉嚨。

接電話的不是段宋，是芮嘉。

“芮嘉？怎麼是你接電話？你跟段哥在一起？”方肖洄詫異地問。

對面很安靜，說話的人聲音也很輕，“嗯，在校醫院，他發燒了，準備打點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