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嘉的視線落在書櫃中最上層的那排心髒模型，聞言抿了抿唇。

“當時顧不上想這麼多，”半晌，他才有些扭捏地開口，聲音發着糊，“就是……”

說着，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攥成拳，撐在椅子上。

“不想讓你受傷……”

餘光裡，段宋拿着棉球的手一頓，芮嘉注意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一瞬。

氣氛倏然有些尴尬，芮嘉目光閃爍，透出些窘迫，耳尖跟着染上點紅。

“他不敢真得做出什麼。”段宋不知道什麼時候撤回目光，換了個幹淨棉球，繼續給他消毒，神色如常。

像是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見狀，芮嘉心裡輕輕松出一口氣，還好沒像上次一樣直接摔門就走。

“可是他明明那麼強勢，情緒那麼激烈，”他很快接上話，嗫嚅着問，“你怎麼知道他不敢幹出些什麼？”

傷口已經清潔完，段宋接着從藥箱中拿出紗布，淡聲說：“把胳膊擡起來。”

芮嘉有些不解地撤回目光，看清楚段宋手中的東西，便乖乖照做。

“他這麼鬧不過就是想讓醫院賠些錢，”段宋平靜地給他一圈圈纏着紗布，忽然又接上剛才的話題，“估計也沒想到最後會鬧成這樣。”

芮嘉下意識地循聲偏過頭，看清近在咫尺的側臉的那一刻，像是忽然掉進熾熱的火堆，熱意幾乎是在一瞬間便裹挾住全身。

好熱啊……芮嘉怔然許久，隻覺喉管有些發幹。

怎麼突然就……這麼近……

在芮嘉眼裡，段宋的顔值一直都沒得說，但是如果讓他形容出來，他又詞窮。

他隻知道這種感覺他說不清。

或許就像是早春刮起的一陣清風，寒中明顯透着些暖。這張臉，沒有任何表情時硬朗帥氣，偶爾被逗笑時幹淨清爽，無論怎麼樣都不會讓人覺得有什麼違和。

總之，就……很讓他癡迷。

“他拿刀也不過是為了吓唬人，”段宋像是沒察覺到他的視線，仍不鹹不淡地繼續說着，“如果真得傷到人，他不僅拿不到錢，還會把自己賠進去。”

“你突然沖進去，不僅是在添亂，也是閑得沒事瞎給自己找麻煩，所以……”

段宋很少這樣話隻說一半，芮嘉還處在恍惚中，出于本能輕聲追問一句，“什麼？”

卻沒想到，下一秒，段宋毫無征兆地轉過頭，深沉的目光驟然落在他臉上。

那一刹，幾乎就要鼻尖相觸，心跳登時漏了拍，芮嘉驚恐地瞪大眼，吓得幾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所以，你看夠了麼？”段宋說。

意味不明的聲音像是帶着電滑進芮嘉的耳朵，連帶着溫熱的吐息絲絲縷縷撲在唇沿，莫名有些癢。

熱意愈加洶湧，他的身體猛地一顫，随之往後一撤，紅着耳根偏開了臉。

“我……”他羞愧地啞口無言。

與他這樣的狼狽模樣相比，段宋倒是輕松得很多，完全臉不紅心不跳，芮嘉聽到他在旁邊低低冷笑了一聲。

他皺着眉使勁閉了下眼，一時有點懷疑段宋這是故意要看他出糗的樣子。

腦袋中各種情緒亂成一團，他真想現在就地挖個地縫鑽進去。

他甚至沒發覺段宋已經替他包紮好了傷口，直到對方提着關好的藥箱重新走向木櫃的時候，他才終于回過神。

“這麼快就包紮好了嗎？”他扭頭看向自己的胳膊，有些不可置信地問。

隻見方才的一片狼藉已經被擦幹淨，猙獰的傷口隐藏在白色的紗布下，似乎沒有那麼疼了。

“我倒是不介意再給你弄幾道，給你慢慢包紮。”段宋的聲音忽然從幾步外傳過來，芮嘉揚起臉，看到對方垂眼冷冷看着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額……”聞言，芮嘉垂下頭，若有所思地拈拈手指。

好像，也不是不行……

不對，他很快又清醒過來，打散了腦中的這種念頭。

他簡直就像個神經病。

再擡眼時，段宋将沾血的棉球扔進辦公桌旁的垃圾桶，放完醫藥箱重新關上櫃門，目光朝桌上掃了幾眼。

芮嘉忽然想起醫鬧之前來這裡的目的，試探着又說，“現在是要做數據收集整合了，對嗎？”

話音剛落，隻見段宋眉頭一擰，順勢倚上身後的桌沿，胳膊交叉在胸前，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态審視了他幾秒。

芮嘉覺察到不對，立馬正色起來。

他剛才說的沒什麼問題吧？

“你就這麼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沉默半晌，段宋終于開口。

芮嘉一驚，有些不可置信地滾了滾喉嚨。

段宋這是……在關心他嗎？

“我沒有，不是已經包紮好沒事了嗎？”他勉強抑制住内心的沖動，說着就要舉起胳膊解釋，“你看——”

結果下一秒，“嘶——”

見狀，段宋放下手站直身，無聲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簡直要蠢死了，芮嘉心想，難堪地又放下胳膊。

但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見段宋忽然走過來打開了門，什麼也沒說，就将他一個人留在了這裡。

情緒像是忽然從雲端直直墜落在地，他有些不知所措。

幾分鐘前他還慶幸段宋沒有向上次那樣氣得摔門就走，可這還沒過多久就……

他這是，又把段宋氣走了嗎？

愣了一分鐘，他終于失望地站起身，腰部的疼痛像是攢夠了猛地發洩出來一樣，他差點疼得又倒下去。

還是走吧，芮嘉落寞地想，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然而，就在他一隻手扶着腰要邁出腳的時候，門再次被人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