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來到一間豪華包廂。索靖山将明淑珍交代給侍應生照料,跟小吉三郎聊了幾句,便帶着孟燦雲一起離開。
孟燦雲起初跟在他身後默不作聲,眼見一路下樓,徑直走向僻靜人少的後門,她才疑惑地停下腳步。
“您帶我去哪裡?”
已經邁出門的索靖山站定,回頭瞥了一眼她的膝蓋,“腿不痛了?”
孟燦雲低頭。旗袍上的血迹早已與酒漬融合,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出她受了傷。經他提醒,被忽略半晌的疼痛重新變得清晰,疼得似乎連心跳都開始加快。
“文藝會議馬上開始,要來不及了…… ”她下意識拒絕。
索靖山輕嗤一聲,悠悠往回走了兩步,站在她跟前。一雙漆黑的眼睛陡然看定她,直到将她盯得臉如火燒,那薄涼的唇才往上一揚,悶聲笑起來。
“你笑什麼?”孟燦雲頭皮發麻。
索靖山搖搖頭,好一會兒才停下來,“你不會天真以為,隻要纏上小吉三郎,他就會對你有問必答?”
孟燦雲愣住:“你怎麼知道……”
“我不僅知道你參加這次會議的目的是接近小吉三郎。我還知道,你想通過他,找回丢在日國的經卷。”
見他如此笃定,孟燦雲明白,這些一定是田方水告訴他的。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她自覺沒有再隐瞞的必要。
“沒錯,我是想找回被小吉三郎買走的經卷。甚至是二十年前的那些,所有從鳴沙窟流出的經卷。”
現在的索靖山,早已不驚訝她對于經卷的執着,反倒是笑看着她,輕輕說了一個“好”。
孟燦雲疑惑:“‘好’是什麼意思?”
“督軍府可以幫你。”
孟燦雲很快領悟他的話外之意。
确實,僅憑借她和田方水兩個人的力量,找回全部經卷的難度太大了,如果有督軍府助力,肯定順利很多。
之前她有想過去争取督軍府的支持,隻是想到可能會受到來自索靖山的阻力,她掐斷了這個念頭。
今天索靖山居然主動提出來要幫她。
她心動了。
孟燦雲很識趣地問道:“這次您需要我付出什麼?”她想到那一百萬,早已被遺忘的火氣幽幽冒出來,“錢我是沒有的,一分都沒有。”
察覺到她語氣中的情緒,索靖山笑意加深:“這次不要你的錢。”
“那你要什麼?”
“來我的招商部,替我充盈賬戶。”
孟燦雲緩了緩。
他在向她發放入職邀約。
目前她确實有大把不值錢的時間,如果能相抵更有價值的東西,試一試未嘗不可。
“可是我什麼都不會,也沒有任何資源,不一定能幫你賺到錢。”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先打一個預防針。
“你隻管去做。”索靖山不以為意。
孟燦雲見他這樣不在乎的态度,到底有些疑心。
不過思來想去,自己身無長物,并不存在讓對方明顯觊觎的價值,終究下定決心搏一把。
就此談妥。
索靖山心情頗好,又向她透露了一些有關小吉三郎的信息。
或許得到了督軍府幫忙的承諾,孟燦雲頓時感覺壓力小了許多,她知曉尋找經卷不能急于一時,便沒有再堅持,乖覺跟着索靖山離開飯店。
汽車從一條僻靜的巷道駛向附近的普仁醫院。
索靖山找到剛下手術台的德華醫生,讓他親自給孟燦雲處理傷口。
一見到孟燦雲,德華醫生擡手來抓,像是要掐她的脖子。
孟燦雲慌忙躲到索靖山身後。
“他是給你縫針的醫生。”索靖山被她惶恐的模樣逗笑。
不僅給她縫傷口,之前去上清宮給她打消炎針的也是這位德華醫生。
孟燦雲意識到自己失禮,快步從索靖山身後站出來。“我頭上的傷口已經好了。感謝您的關心!”
德華醫生歎了一口氣,“孟小姐為什麼不遵照醫囑,及時來醫院拆線呢?”
孟燦雲有些尴尬,沒好意思說抓頭皮時順手把縫線抽掉了。
“是我忙,沒工夫帶她來。”索靖山打住這個話題,指着她的膝蓋,“給她瞧瞧。”
德華醫生點點頭,不再多說,開始給孟燦雲檢查傷口。
“這次是皮外傷。紮進許多玻璃渣子,需要盡快取出來。”德華醫生說着,走到藥櫃旁邊,往醫用托盤裡裝進棉球、酒精、鑷子……直至手伸到貨架第二排,他突然嘟囔一句,“糟糕。”
“怎麼了?”索靖山跟着皺眉。
德華醫生轉過頭看他,“沒有麻藥。”他聳聳肩,“淩晨送來幾個士兵,重傷,麻藥全被手術室拿走了。”又補充一句,“那些士兵穿得是你們的軍裝。”
沙城治安隐患不斷,不僅有白哥幫鬧事,鄰城兵反、督軍府麾下各少将私底下擦槍走火的也不少。
士兵打鬥原本不是什麼稀罕事。隻是前幾天他剛頒布嚴禁放槍的新令,今天就有人公然鬧事,少不得有點其他意思。
索靖山刮了刮下巴,忍不住凝思。
德華醫生找來一塊潔白的紗布,卷成條狀遞給孟燦雲:“孟小姐,要辛苦你忍耐一些。”
沒有麻藥,隻能硬抗了。
咬住紗布條的瞬間,消毒水的味道擠滿口腔,孟燦雲感到胸腔發緊。
她其實挺怕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