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燦雲在曉苑繼續“養傷”,一邊整理随身帶來的經卷,一邊等待索靖山回督軍府,以便向他詢問赝品經卷殘片的事。
若青之後,陸續又有其他女員工來曉苑留宿,不過沒有人再打擾她。
居住環境帶給她的不适感,在日漸熟悉的氛圍中逐漸消散。
這天,陳泰予來電,邀請她出來玩耍。
原本她很猶豫,索靖山曾多次告誡,要她與陳泰予保持距離,如今她又将在招商部做事,應該與其他關系劃清界限。
然而陳泰予磋磨糾纏,幾番哀求之後,又抛出她最感興趣的餌——賬戶翻倍的秘密。
她經不住誘惑,最終同意赴約。
孟燦雲等到天黑才出門。
從曉苑至督軍府大門口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往來的職員和巡邏警衛令她做賊心虛,生怕誰跳出來攔住她,問她去哪裡,做什麼。
事實上,直到走出督軍府,都沒有誰注意到她。
見面的地點在沙北路一間西餐廳。孟燦雲抵達時,時間才剛到六點。算着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她讓黃包車繞路,直奔興洲百貨。
她先燙了個頭發,然後置辦了一身幹練的西裝,又去化妝品櫃台買了幾支口紅和香水。捯饬一番後,時間仍然充裕,她便轉到二樓,打算再買一條領帶。
這邊她正仔細挑揀着,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塔科夫将軍,别再為難她了,這柄石楠木煙鬥是她們櫃台最好的一個,您再挑下去,今天可要空手而歸了。”
隔壁櫃台前站着兩個買煙鬥的顧客,一個是戴黑色卷邊氈帽的外國人,濃密的胡須和肥胖的身材使他看起來不怎麼精神。另一個腰正闆直,穿一身藍底繡花長衫,锃亮的頭發整齊往後梳着,一張清淡的臉孔因說話時輕聲慢調的情态,比許多女人還要風情韻緻——
竟是許久未見的言麟之。
慶功宴一别,孟燦雲再也沒有聽見過言麟之的消息。
她以為,一個得罪當權者的人,在死裡逃生之後,應該會選擇逃離這座于他來說危險的城市。不曾想,月餘不到,他就敢在鬧市抛頭露面,似乎一點也不怕撞見索靖山。
當初他傷痕累累地躺在床上的畫面仍在她腦海揮之不去。此時的他除比之前更加清瘦,精神倒是很好。神情舉止間,依稀有了幾分戲台上生動的風采。
“小姐,如果您對貨櫃的這些不滿意,我再給您看看還沒來得及上架的新款吧?”售貨小姐見孟燦雲的視線投在别處,熱情地從身後貨櫃取出一批新款領帶,“今天白天才到的貨,樣式都是最時興的,保準讓您的先生喜歡。”
孟燦雲看見言麟之忽然朝這邊看過來,迅速撤回視線,在售貨小姐剛剛鋪開的新品裡,随手拿了一條遞給她:“麻煩包起來。”她幹脆利落地付了款,拿起包裝好的紙袋轉身就走。
一道身影攔在前方。
“孟小姐?”言麟之還是認出了她。
孟燦雲暗惱自己的不小心,隻能硬着頭皮打招呼:“言先生,好巧。”
言麟之将她靜靜打量一遍,笑道:“許久未見,孟小姐如今置辦的這身行頭相當光彩,與之前簡直判若兩人,令人眼前一亮。”
孟燦雲見他并沒有重遇“故人”的尴尬之色,自覺也無需扭捏回避,笑回道:“謝謝言先生的贊美,我隻不過趕個時髦而已。”
“趕時髦麼?不太像。”言麟之笑着搖了搖頭,“我倒覺着是在為軍政府效力做準備。”
孟燦雲看着他意味深長的神色,心下訝異。
“真的嗎?”她表現得非常意外,“您是覺得,我現在已經有督軍府職工的氣質?”
言麟之點點頭:“說得準确些,是軍政府招商部職員的氣質。”
她作為督軍府的壁畫師已經不是秘密,言麟之也知道她這層身份,那麼他剛才的話顯然另有所指。
可是,她入職招商部的事僅限于内部人士知道,言麟之遠在督軍府之外,怎會對她的消息如此靈通?
“言先生慧眼識珠。”孟燦雲大方承認,“我就是依照招商部女同事的形象打扮的。”她看向言麟之,誇贊道,“言先生一眼就能看穿我的意圖,連比喻形容都精準到位。真是厲害得讓人恐懼。”
言麟之但笑不語。
“言,這是誰?”被晾在一旁的外國人這時走過來,當他看見孟燦雲,頓時露出詫異的神情,“是你!”
孟燦雲也立馬認出這個老外的身份,正是那天在鬼戈壁趁亂跑走的白荷軍人。此人當時在白荷軍打頭陣,似乎是白荷軍主将,身份非同一般。
“塔科夫将軍,您認識她?”
白荷主将卻像撞見鬼似的,神情逐漸變得古怪。他拿手擋住臉,在言麟之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然後壓低帽子,着急忙慌先離開了。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言麟之複轉頭看向孟燦雲,神色玩味:“孟小姐,你剛剛吓跑我的一位朋友。想知道為什麼嗎?”他自顧自地說道,“他說,他曾經遇到過一個女鬼,與你頗有幾分形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