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巨仁的藏寶樓無所不包,個别藏品比省博物館裡同朝代的藏品比起來更加珍稀。
今天展覽的主題是鳴沙窟藏品,藏品中有經卷、絹畫、雕塑、文書……約摸百十來件,将一樓的展位擠得滿滿當當。
作為重要貴客,潘太爺、王氏兄弟以及王仲昌等人先行參觀。
孟燦雲跟在他們身後,亦步亦趨,一邊聽陳巨仁介紹各件藏品的來曆,一邊掏出紙筆,将每件藏品的名字、特征記錄在冊。
“……這絹畫我可得好好講講。十年前,我家老爺子讓我去烏城跑一趟貨,趕巧碰見普納……他當時押着十個箱子,在榆林迷了路……我猜都是寶貝,想買他兩箱吧,他并不同意……最後我拿剛進的洋貨外加給他帶路做條件,才換來這一件……下了一身血本,回家還沒逃過老爺子一頓訓斥……”
陳巨仁正在講一幅古代女性抱彈琵琶的絹畫。衆人聽得津津有味,樓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老管家一臉急色跑來彙報:“老爺,來警察了!”
今天的展會屬于私密活動,僅限于邀請的嘉賓知曉。警察不請自來,必是哪裡走漏風聲,讓有心人鑽了空子。
衆人的醉意被激醒大半。
陳巨仁當即朝潘太爺一行拱手:“怠慢諸位,我去會會。”便跟老管家一并大步離開。
陳巨仁前腳剛走,原本憋着一肚子火的王立志立馬跳出來,從褲腰帶拔出槍作勢往外沖:“吳龍個狗娘養的,正事不幹到處敲竹杠!警棍敢抻到老子地頭,看老子今天不滅了他!”
王齊冷笑:“你若能耐,倒是别叫人革你的職!當初一把金一把銀砸你進去,指望你肥缺撈油,結果隊長當了三個月就撿光片,還險些連累我樓裡的生意!你這垃圾堆裡的蒜皮子,忒沒用的東西!”
“老子是遭人陷害!”王立志被罵得炸毛,獰着傷臉叫嚷:“強個娘們而已!以前誰特麼管這檔子鳥事!胖子那蠢貨又沒吃上,姓索的非要上綱上線,不是故意整老子是什麼!”
“索靖山是哪山閻王你沒聽過?跑人家地盤撒野,留你條命都是仁慈!”
“哥!你怎麼老幫外人說話!那姓索的有啥可怕!等咱煙樓買賣再做大,老子讓它督軍府姓王!”
“賤嘴混賬!”王齊怒極,又甩了王立志一巴掌。
王立志簡直被揍怕了,抱着臉立即矮身求饒。在這當口,前廳突然“砰——”“砰——”放了兩槍。
衆人驚疑不定,一個門房匆匆跑來報信:“言老闆!老周死了!老爺也中槍了!前廳的賓客全被抓啦!您快避避風頭!”說完他撩腳跑開逃命去了。
衆人立即察覺事态嚴重,王仲昌首先變了臉色:“别的我不多說,甯城十萬兵力,關系到沙、甯兩城和平問題,我今天可不能交代在這裡!”
王立志也忙不疊道:“紅雲樓年貢一百萬兩白銀!老子哥倆要是出事,不等政府廳喝西北風,那幫煙鬼也會造返!沙城必亂!”
隻有潘太爺看起來最鎮定,慢悠悠看向言麟之:“麟兒,陳府可有地下室或者防空洞之類的地方啊?帶我們先過去躲躲。”
“陳府倒是有個酒窖,位置還算隐蔽。隻是酒窖不大又放滿了酒,我們一起過去恐怕藏不下。不如分兩批,潘太爺與王将軍、王老爺去酒窖暫避。我與小孟、王隊長去柴房,前日正好新垛了一堆柴……”
“老子憑啥蹲草垛!老子要去酒窖!”王立志急沖沖地打斷言麟之。
“酒窖最多隻能藏四人……”
“老子去定了!”生死關頭,王立志也不怕被揍,指着潘太爺身邊的姑娘罵道:“一個賤奴!有甚資格跟老爺們混一塊!讓出老子的位置,滾去柴房!”
這一罵,直接把三個人的臉都罵綠了。王齊撸起袖子,準備再賞王立志兩個耳光,潘太爺擡手攔住:“就按王隊長說的辦吧。”他微微轉頭,對旁邊跟随的姑娘道:“芳兒,你就跟着麟兒去。”
被稱作“芳兒”的姑娘不太情願,挽住潘太爺的胳膊,滿是擔憂地望着他。
潘太爺拍拍她的手:“放心吧。估摸鬧個把時辰便消停了,到時候你再來酒窖接我。”
“芳兒”松開手,乖覺站到言麟之旁邊。
前院的嘈雜聲漸漸逼近,幾人商定完畢,各自匆忙地往秘處去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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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故來得突然,孟燦雲被言麟之帶着走出大半段路,才反應過來自己是沒必要躲的。
她猛地站定,然後扭頭往回走。
“你怎麼了?”言麟之疑惑地看着她。
“回藏寶樓。”
“剛才你沒聽見嗎,警察來抓人了。”
“他們不會抓我的。”孟燦雲看了一眼旁邊的芳兒,委婉說道,“我沒有得罪過他們,他們絕對不是沖我來的。”
言麟之瞬間明白她的心思,無奈道:“别天真。他們抓人如果是非分明,也不會強闖陳府。小孟,藏寶樓的東西不值得你涉險。”
沙城警察的素質她怎麼會沒有領教?
隻是想到剛才見到的那些寶貝,就那麼大剌剌地呈列在一樓。萬一它們在混亂中被損毀,萬一它們被黑心的警察私吞再度散逸……
孟燦雲不願多說,堅定往回走。
“小孟——”言麟之想追回她,記起旁邊還有一個芳兒,最終隻能無奈止步,深深望着孟燦雲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