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本能的,打手們紛紛把腰間的手槍卸下,扔在地上。
王齊心頭一驚,正要攔,瞧見索靖山冰冷的眼神,又生生把“住手”兩字咽回肚子。
“這些槍我先替王老闆保管,哪天王老闆的人能上台面了,我再完璧歸趙。”說完,一個士兵跑進來,把地上的手槍全部抱走。
王齊眼睜睜等着,隻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時,程副官再次來報,還是沒有發現孟燦雲的蹤迹。
索靖山決定不再逗留,看了一眼死屍,對王齊道:“出了人命,少不得委屈王老闆跟我走一趟。”
王齊連連點頭,很是配合:“這是自然。”
索靖山收兵,正要離開。
原本已經跑到屋外的警犬突然掉轉頭跑回來,對着竈台一陣狂吠。
*
索靖山闖進來的時候,潘太爺來不及逃走,便匆匆攜了芳兒、言麟之、王仲昌、王立志和孟燦雲幾人一起躲進密道。
原本他們應該一直向前,往陳府方向走。可惜密道狹窄,空氣不流通,潘太爺走了兩步就窒息難耐,隻能暫停不動,期盼王齊盡快把來人打發走,以便再爬回去。
孟燦雲緊挨言麟之坐着,臉色煞白。
陳巨仁死時的場景不停在她眼前回放,芳兒手起刀落的狠戾令她整個人被濃烈的不安包圍。
以至于屋内那人熟悉的聲音,她都沒有認出來。
隻怔怔坐着,連呼吸都微弱的好似沒有。
言麟之察覺到她的異常,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用氣息喚她:“小孟。”
孟燦雲恍如夢醒,轉頭看向言麟之。
借着微弱的光線,言麟之見她神色茫然,明白她是吓得不輕。
他握住她的手,預備給她一些安慰,轉念想到什麼,手掌觸電似的又立馬松開。
“陳巨仁死的不冤。”他湊近她耳朵,小聲說道,“芳兒原是陳巨仁姨太太的親妹妹,十歲裡差點遭他玷污。後來阿爺救走芳兒,陳巨仁找她姐姐日夜淩辱,直把她姐姐折磨瘋魔,最終投缳去了。”
孟燦雲微微一震,聽他繼續說:“陳府的一磚一瓦都是黑心手段得來,遭陳巨仁戕害之人,下場比他更凄慘。他今日死得便宜,不然将他交給泰興洋行的陳氏,陳氏大老爺必定活剝他的皮,叫他求死都不能。”
“陳氏大老爺,是陳奇望?”孟燦雲忍不住發問。
“嗯。你認得?”
“我之前在華茂大飯店參加文藝保護會議,碰見過他辦壽。”孟燦雲記起吃飯時,王立志惹怒陳巨仁的話,心中驚疑不定,“為什麼陳氏大老爺想殺陳巨仁?他們不是早就沒有來往了嗎?”
“這裡面既有舊怨又有新仇。舊怨是他殺父殺兄,新仇則是他坑害陳氏小少爺,誘他染上了大煙。”
陳巨仁早年因為想獨吞家産,雇人殺父殺兄。事情敗露後,被趕出家門。雖苟全一條命,可他不知悔改,始終惦記泰興洋行的股份,一直在盤算如何侵吞陳氏。
前車之鑒讓他不敢再有過激的舉動,他便想到一個損招——引誘陳家唯一的小少爺賭博、逛窯子,讓他自甘堕落。
富貴人家的少爺,大都是不學無術、纨绔敗家的。賭博、逛窯子并不是什麼稀罕事,畢竟是流傳千百年的消遣,玩的再大,隻要錢管夠,不至于傷及根本。
抽大煙則不同,一旦上瘾,錢再多也買不回一條健全的命。
因此,禁止抽大煙也是陳家最嚴厲的家規。
現在陳家小少爺犯了家規,輕則不能繼承家産,重則染毒殒命。
無論哪種下場,陳家小少爺都算是徹底廢了。
陳奇望怎能不恨?
孟燦雲聽言麟之講述原委,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正難過的時候,王立志突然伸腳踢了一下她跟言麟之。
“你們兩個!”他惡狠狠瞪眼,憋着氣息吼道:“嘀咕什麼呢!”
兩人擡頭,發現潘太爺正靠着芳兒的肩頭順氣,眼睛卻冷冷盯着他們。
索靖山在屋内徘徊不去,潘太爺心慌氣短,他不由有些着急。
言麟之建議道:“阿爺,索靖山一向警覺,若放任他細搜隻怕會漏馬腳。不如放小孟出去,盡快把他打發走,您也好早點出去透氣。”
潘太爺沒有做聲。
言麟之繼續道:“我們這些人裡,也就小孟和芳兒是生臉孔,我想着芳兒要服侍您,才舉薦小孟。您若有其他考慮,也可以讓芳兒出去,那我便替芳兒服侍您。”說着,他預備起身替換芳兒。
這時,頭頂上傳來一陣響動,一聲聲猛砸下來,吓得衆人心驚肉跳。
潘太爺終于有所松動,采納了他的提議:“就孟小姐吧。你好好兒交代。”
言麟之重新坐回孟燦雲身邊,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握住了孟燦雲的手。
“小孟,外面來的是督軍府的索少帥。你跟他不認得,他也不會拿你怎麼樣,所以你别害怕。出去後想個法子打發他帶你走,越快越好,能做到麼?”
孟燦雲很快反應過來,這是言麟之為她争取的逃命機會。
她不懂言麟之為什麼要幫她,明明帶她陷入危險的也是他。
手背上的手冰冷如鐵,緊緊握着她,卻好似掌心有一片火。
“我盡力。”
言麟之又囑咐:“今日遭遇值當做了一場夢,所見所聞不要對任何人提起,記住了麼?”
他特意強調”任何人”幾個字。
孟燦雲明白他的意思,點頭應下。
言麟之松開她。
外面的狗突然狂吠,聲音越來越近。
潘太爺突然道:“孟小姐若對麟兒有一星半點的顧念,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須得仔細掂量清楚。”
孟燦雲最後看了一眼言麟之,趕緊爬向竈台口。
頭頂的鍋蓋突然被人拿開,明亮的光瀉下來,眼簾引入一張冷峻的臉。
孟燦雲喉嚨一熱,搶在索靖山之前大聲喊道:“索少帥!您是來救我們的嗎?我想回家,我想找我表哥!”
說完,她緊緊抱住索靖山,附在他耳邊小聲說:“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