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揮一下你的專長,幫我搜集一下孩子們的數據。”
葉元因不想跟他産生太多聯結。
她不想深入了解他,也不想過度涉入他的生活,更害怕卑微被動的人會受到很多難以預料的傷害。因此明确拒絕,“對不起,我做不到。”
“為什麼?”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沈積安望着她一臉桀骜的樣子,不可置信地問:“你現在還是青春期?”
誰料她竟點頭。
他失笑,頭一次被堵得啞口無言,心想這倒是個好體驗。
但沈積安是個不容被拒絕的性格,骨子裡又霸道,雖然外表看起來冷淡矜貴,但當他想做成一件事,他就會變得無所不用其極。
“你當然有拒絕的權利,但看在我幫你交了學費的份上,你可以再考慮一下。”
“明明是你爸爸幫我……”
“不是他,是我。”藝術療愈專業碩士學費高昂,葉元因被尤敬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沈積安在父親的授意下,伸出援手幫忙繳齊了學費。“不信就去查銀行流水。”
*
第二天,葉元因就正式“上崗”了,雖然她擺爛不配合,但在沈積安的強勢主導下,她别無他選。
他們去的第一站是九陶村小學,也是村裡唯一一所學校,沈積安要去搞調查研究。
AI療愈項目是縣裡從省裡承接來的項目,龍岩拍着胸脯去跟縣委林書記請的命做試點,好似九陶村的興衰成敗在此一舉,因此不管他走到哪兒,村委一整個班子的人就跟到哪。
沈積安習慣了這些迎來送往的場面,正好借機了解了一下村裡兒童的情況。
葉元因卻覺得十分不自在,這種不自在尤其是在見到村小的老師時到達了頂點。
十好幾年過去了,村小還是老樣子。
一排平整的矮屋,四間相連的教室,黑闆是拿兩張各一米長的長方形水泥闆拼起來的,胡老師正在上課。
他一廂裡拿粉筆往上面寫字,一廂裡拿抹布擦,實在是用得局促,寫完了就得接着擦掉,粉塵揚得滿教室都是。
教室裡一共有十二張桌子,每排四張,共三排。
中間第一排瘸了腿的那張,桌子腿底下墊了幾塊石闆,總歸是沒那麼嚴絲合縫,一寫字就抽風似的搖晃。
胡老師四十五了,風霜在他臉上留下一條條褶痕,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上十歲也不止。他既當過葉元因的語文老師又當過數學老師,指着靠牆邊第二張桌子眉飛色舞。
“那張桌子現在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阿因小時候就坐在那裡。她呀,是我們這裡飛出去的金鳳凰。”
葉元因臉上的笑容站不住似的踉跄,她尴尬的想,自己算什麼鳳凰?倒不如不出去這一趟。
一行人從教室裡出來,門口未化的雪遮住了裂開的石縫,院子裡種着瓜果蔬菜,一根晾衣繩斜斜拉過來,上面橫搭着幾件打了補丁的棉襖,把教室裡的光遮了大半。
葉元因少時孤陋寡聞,總覺得村小是一個洞天福地,初次離開家,跟村裡的小夥伴們聚在一起,一草一木生機盎然,看什麼都覺得新鮮。如今再回來,環顧四周,才發現它是如此的凋敝和破敗。
沈積安看着四間教室裡寥寥幾個學生,問胡老師:“學校裡隻有這二十幾個孩子麼?”
胡老師誤以為這位城裡來的老闆是嫌棄村小寒酸,便羞赧道:“有好幾個孩子請假了,剛下了雪,山路不好走。”
村支書龍岩在一旁幫襯着解釋:“九陶村是典型的山村,前幾年聽鎮上的号召,基本都搬到山下來安家了。但還有這麼十來戶人家,限于各種條件,不願下來就住在山上。平日裡還好,這一下了雪啊,那路是直上直下的,上不去也下不來,我們都叫它‘鬼難攀’。”
“還有幾個孩子住在上面?”
“四個。”
“也有性格——不太‘活潑’的孩子?”
龍岩道:“自然是有的。”
“不知道是不是方便讓我過去看看?”
這新來的後生,真是雷厲風行。
龍岩本以為上午就這一個行程,一聽他還有其他安排,不免就有些為難。
“這……明天鎮上的工作組還要過來檢查,我們村的資料還沒整完,這幾個人怕是都抽不開身了。”
“您跟各位先忙,小葉陪我去轉轉就可以。”沈積安道:“之前在安城我們‘合作’過,她很能幹的。”
聽到外甥女被誇,龍岩頓覺面上有光。“那行。山路不好走,你們務必小心。”
還未等葉元因回答,斜刺裡沖出個人來,大喊一聲“我也去!”,大家一看,竟是鄭有山。
畢竟鄉鄰重情,一聽說王奶奶沒了,駭得鄭有山撇下安城的菜攤就回來了。城裡他還雇了個小夥計,勉強能幫着看顧兩天生意。
今早起床,他正蹲在牆角那兒拿着個陶瓷缸子刷牙,看一群人浩浩蕩蕩衆星拱月似的圍着沈積安,心裡就有點不爽。這一聽葉元因又要陪他去爬“鬼難攀”,孤男寡女的,他更不放心了。
有錢了不起嗎?有錢就能橫刀奪愛嗎?
他老子鄭寶書卻急了,心想這雪地泥路的,路上多有不便,自己就這一個兒子,萬一再有點危險,那他老婆還不得跟他瘋了?因此便虎着臉訓他,“你跟着瞎鬧騰什麼?快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