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城内各式豪車魚貫開進沈氏大宅。
從六點到七點,沈積安跟葉元因一直站在會客廳外迎賓。
滿城知名人士不一會兒從車裡鑽出來一個,見了面,總是少不了一些人情臉面上的熙攘寒暄。
沈積安從小耳濡目染,應付這樣的場合遊刃有餘。葉元因挎着他的胳膊,像個神經衰弱的病人,小心又緊繃的應付着陌生人突然的詢問和調笑。
“聽說沈總目前正在深耕心理療愈賽道?沈總和太太能在事業上互相扶持,神仙眷侶令人羨慕。”
沈積安從善如流地答:“您過獎了,隻是力所能及的為我太太家鄉的孩子做點事情。”
這出戲一演,負責任的企業家人設立馬赢來許多好感。
葉元因想,沈積安多精明啊,找一個廉價的假太太可比投放上千萬的廣告宣傳費劃算多了。
好在不管周旋打發了多少人,她穿着平底鞋的腳始終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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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會客廳全部用黑胡桃木做中式設計,屋頂正中央挂着的琉璃水晶燈是從巴黎買回來的,燈的價值足夠在一線城市買套房了,燈體盛大,襯得整個大廳金碧輝煌。
沈聞天催促着家裡的男人們去換第二套禮服。
沈美月趁空來找葉元因聊天,臉上神色洋洋自得,“魔鏡啊魔鏡,告訴我,誰是今晚最漂亮的女人?”
“魔鏡”憨直問:“可以說實話嗎?”
沈美月動手捏她腰間的癢肉,“你敢改詞兒?”
葉元因笑着躲開她作亂的手,朝不遠處遞了個眼神,道:“四嬸好美。”
楚今夕穿一襲紅色晚禮裙,腰間緊掐,胸前白皙的渾圓引人遐思。她盡情展示着自己的女性魅力,身邊圍着的四五個男人皆是如癡如醉望着她,仿佛青春期小男生終于能一近女神芳澤。
沈美月一針見血下決斷,“四嬸如此豪放,讓四叔的面子往哪擱?”
葉元因想起沈玉衡忠告的話,道:“或許他就是喜歡女人作。”
“神經。”待嫁小姑一臉不屑下斷言,後幽幽歎口氣,迎着頻率很高的往她們這邊看過來的男士視線,明知故問:“你說他們是看我還是看你?”
“當然是你。”
“少來!明明你今晚比楚今夕還要端莊美麗。奶奶為了襯托你,給我們準備的禮服個個穿上都像鴨嘴獸!哼,有了孫媳婦就忘了孫女,真是偏心!”
說完拿拇指和食指摩挲她身上的衣料,小聲道:“這塊料子有年歲了。姑姑年輕時想要奶奶都不舍得給,卻肯拿來給你做衣服。大嫂,在這個家裡受寵可不是一件好事!多少雙眼睛盯着呢,你自求多福吧。”
葉元因從沒在大家族裡生活過,體會不到她話裡的九字箴言。
兩人的對話被換好衣服回來的沈積安打斷了。
他穿了套質地精良剪裁合體的藏藍色平紋西裝,白色襯衫領子系得嚴嚴實實,藍灰色斜紋真絲領帶溫莎結打得闆闆正正,因為個子高,身姿挺拔,人又俊朗,看起來芝蘭玉樹,滿室流光。
沈美月慶幸自己被家裡教導的三觀端正,根正苗紅。否則從小看着這樣的男性長大,她一個極好品評顔色小說之人,不跟他來段兒不倫之戀都對不起身邊這麼優質的男性資源。
美月轉頭,以一種評估商品屬性的口吻悄聲跟葉元因說:“大哥看起來就像一劑行走的‘春|藥’。簡直奇貨可居,不知他在床上表現如何。”
許是燈光罩着,她未嘗情事的臉微微泛着紅。
沈美月古怪笑着離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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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昂跳躍的音樂在嘈雜的大廳裡響起,沈氏夫婦的鑽石婚典禮正式開始。
占了一整面牆的碩大電子屏上開始放倒計時。
柳莺知道,沈聞天每周固定一個時間總會回家吃一次晚餐,寒暑無間斷。那是他享受家庭生活的一種獨特表達。
所以視頻是從一張飯桌開始的。
一開始隻有新婚夫婦的飯桌,慢慢變成了三個人、四個人、五個人,一家子人……他在家中絲毫不減生意場上的意氣風發、揮斥方遒。除了原配,一桌子小輩噤若寒蟬、頻頻點頭。他是絕對的權力中心,沒有人不愛戴尊敬他。
如水的年華過去,時間像按了加速鍵,他和老妻的體态越來越佝偻,頭發越來越白,家族成員卻變化無端,間或有人求學離開,亦會有新生成員再度加入。
飯桌不變,人卻來來往往,生生不息。
一個家族的繁盛,需要足夠的新生力量去繼承,去維系,讓豪門夜宴永不散場。
這是最美好的祝福和願景。
沈積安一個不怎麼流露感情的人,此刻都要跟葉元因誇贊一句,“柳莺肯動腦子。”更不用提,親身經曆了這大半生的老夫妻,看到後心中會有多少感慨了。
柳莺察言觀色,不失時機又燒一把火:“董事長,國内知名企業的老闆正在連線等待,隻想為您和太太頌幾句喜慶賀詞。”
“好好好!”沈聞天十分激動,嘴上一疊聲說:“聽你的,都聽你的。”
柳莺将忐忑不安的心髒收回胸腔,心想總算不枉自己這半年辛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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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荃穿一身黑色職業套裝,半抱臂膀倚在大廳柱廊,搭眼往繁花錦簇處望。
大略是身邊有佳人在側,将今晚的沈積安襯托得格外質如松竹。他的新婚太太礙于出身,有着不經世事的淳樸天真。在她身上,仿佛時光倒退一百年。
季荃想,自古以來,有的是家境貧寒卻跻身上流的人。葉元因大概是老天爺賞飯吃的典範——給她足夠用的美貌,剛剛好的學曆,和一段别人羨慕不來的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