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積安瞧她瘦弱憔悴的模樣,一時拿不準她到底在想什麼,但從眼前人緊繃的姿态裡,又能明顯感覺到她情緒上的滑坡。
“雨太大了,去前面的服務區停一會再走。”
馬秘書點頭稱是,車子停下,他自動就離開了。
沈積安轉頭看向坐在身旁的小姑娘,問:“你想不想出去透透氣?”
葉元因聽到他溫柔關切的聲音,心中一熱,忍不住要哭。她一動,嘴巴牽動臉頰,剛才咬破嘴唇後凝固的傷口又裂開了。
沈積安想了想,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勸慰道:“别哭了,不然一會又要疼了。”
他不說還不要緊,一說她眼淚掉的更兇了。
沈積安心中一軟,哄道:“你看奶奶,隻有她讓别人哭,誰敢讓她哭。她不是說你最像她嗎?以後你也要變成那樣才行。”
因為離得近了些,他再次看到她脖子裡的吻痕,心思下沉,他想以尤敬對她勢在必得的态度,八成是受了欺辱。
“現在好些了嗎?”
葉元因終于肯開口,望着他,眼淚翻滾,“我不好,我很生氣。”眼淚掉下來,她委屈的又強調了一遍,“真的很生氣,可是我又沒有辦法。”
沈積安對她又是憐愛,又為她的孩子氣感到好笑,“我幫你報仇好不好?”
“不好。”葉元因道:“我不是因為怨恨他才生氣。”
沈積安是個心思缜密又慎重的人,他很難在别人不明确表态的情況下袒露自己内心的真實想法,可眼前這小姑娘總是不太按套路出牌。
“聽起來有點複雜。”
“一點都不複雜,”葉元因望着他沉靜的眼眸,說:“是你想的多,所以總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似的話中有話。今晚我和他什麼都沒發生,就算發生了我也不會因為失貞而感到羞恥。”
她扁了扁嘴,繼續說:“我生氣是因為在這段婚姻中,我什麼都不能給你,隻有忠誠是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但因為實力太弱,我竟随時都會失去它。”
沈積安突然擡眼,他的心遭受了一次堪比月球撞擊地球的暴擊,簡單的話語就這麼直白的從她口中說出來,讓他一貫的複雜心思看起來可笑又多餘。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來處和曆史,”因為對兩性關系的認知足夠清醒,他說:“我并不在乎那個。”
“你還是不明白,”葉元因懊惱道:“我沒有錢,沒有身份,沒有地位,這些對你來說輕而易舉的東西,我一樣都沒有。可還是會貪心的希望,你能理解我……”
他擡起手,擋在嘴邊咳了一下,暫時緩解了一下被圍追堵截的慌亂思路。這樣的交談,已經類似于兵刃相接坦誠相見了。
他已經充分明白了這女孩子想要傳達給自己的信息,她将肉身和靈魂分開,哪怕身處泥潭,她仍希望自己高蹈的靈魂能夠被看見,被尊重。
盯着她溫婉又倔強的一張臉,沈積安意味深長的說:“小葉,你跟奶奶确實很像。”
*
馬秘書孤島一樣站在外面,淋着雨又徘徊了一圈,心想也不知道老闆把人給哄好了沒有。
他不敢打開車門,隻好又進了服務區的超市。
本來他被沈積安派到縣裡打前站,會議開的也順利,離開時季荃讓柳莺從分公司又派了輛公務用車來接沈積安,而她則跟着來時那輛車的司機先回了九陶村。
去接人時,周佑時說她被尤敬帶走了,具體去向不明,老闆瞬間陰沉了臉,後來他給尤曼珊打電話,趕在事情變得更壞之前找到了她。
馬秘書手機振動,是季荃打來的,他接了起來。
季荃問:“都幾點了,你們怎麼還沒回來?”
馬秘書道:“剛接到人,準備往回走了。”
“這麼晚?”季荃愣了一下,問:“她怎麼了嗎?”
馬秘書守口如瓶,點到為止,“沒什麼大事,看着受了點驚吓。”
季荃沒再多言,她是泾渭分明的一個人,上午葉元因在車上并未落井下石,她記在心裡。下午她主動離開,全當還她一個情分,此後便再無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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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雨已經停了。
碧空如洗,春深日暖。
很早葉元因就起床了,陪着母親在廚房裡忙碌。
龍嬸納悶問:“昨日怎麼回來的那麼遲?”
“沒什麼,我搭車去的,他開完會就已經很晚了。”
“你的眼睛怎麼腫了?”
“追了個劇,哭的。”
“造孽啊,”龍嬸嫌棄道:“你有這個時間,怎麼不知道在自己的功課上下下功夫?”
“好啦媽媽,不要再罵人了。”
“你去叫丫丫和枝枝起床吃飯,一會上學要遲到了。”龍嬸又往二樓的方向擡了擡頭說:“一并把沈先生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