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看起來大概有兩米高,一雙手緊抱在胸前,兩隻短腿吃力的往前移動着,整個身體呈圓柱狀,最關鍵的是,他的臉是空白的……
葉元因渾身激起一層雞皮疙瘩,心想這到底是個人還是鬼啊?
沈積安也心裡沒底,就着車燈的光芒他仔細辨别了一下,突然福至心靈,他蓦地笑了一聲。
“下車。”
“什麼??”葉元因驚恐大喊,“我不下我不下!”
沈積安從主駕駛室出來,繞過車頭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她像隻鴕鳥一般緊捂着臉龐,弓着身躲的嚴嚴實實。沈積安忍着笑去拉她的手,葉元因掙紮着,一點都不配合。“啊!别拉我!我不下車!”
沈積安吓唬她:“再不跑,鬼就把你給吃了!”
她終于松開捂着臉的手,仰着慘白的一張臉使勁搖頭,那表情一臉哀求,沈積安半抱着将她從車裡拖出來。
“無臉人”像是也發現了他們,左挪一挪右移一移,死活就是不靠近他們。葉元因身上的寒毛都快立起來了。
沈積安牽住她的手,突然開口叫住了人,“鄭有山。”
葉元因蓦然睜大了眼睛,果然那怪物一樣的人不再動了,有什麼東西,從他身上“咚”地一下剝離出來。
葉元因定睛一看,竟是塊大約半米高,圓柱形的山石。石頭後面躲着的,确實是鄭有山四四方方的面膛。車燈白慘,他穿了件灰不拉幾的衣服,那石頭跟身形完美融合在一起,他又刻意躲着不露臉,直接吓壞了看見他的人。
她不可置信地問:“你這是——在幹什麼呐?”
鄭有山紅着張黑臉,他有意避開他們,誰想到還是被沈積安給識破了。此刻他嘿嘿笑着,搓着手窘迫地說:“是這麼着,我不是包了片茶園嗎?茶園外頭需要立個名兒。前幾天找村裡的瞎子給蔔了一卦,他說得用一整塊石頭才能壓得住陣腳……”
所以才趁着月黑風高,偷摸溜到山上挖了塊石頭,又偷摸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時候給搬下來了。
“我這可不是亂薅羊毛!”鄭有山連忙解釋,“等哪天,我這茶園效益上來了,我就把村裡的路都給修了!再整個民宿讓城裡人過來體驗體驗生活。别說就是用塊村裡的石頭,到那時候,龍伯還得追着給我發獎狀呢。”
先不管他的願景能不能實現,葉元因卻覺得他這行為無語的緊,“那你好歹也找個人幫幫你啊。萬一真受傷了怎麼辦?”
她的話,溫暖熨帖。有山心裡一熱,心想他爸老說自己不聽人勸,是個犟種,要阿因勸他,他一定什麼話都聽她的。
可現在她已經嫁了人,嫁的這男人吧,雖然是個奸商,卻極會蠱惑人。村裡上到八十的老太太,下到八歲的小女孩都說他長得帥,更可惡的是,他長得帥也就算了,他還有錢!自己簡直一點勝算都沒有,不禁又酸楚又自慚形穢。
“阿因,這麼晚了,你們要上哪去?”
“哦,對了!”葉元因問他:“你剛從山上下來,見到林毅沒有?”
“當然見過!這石頭看見沒?還是他幫着我挖的。”
沈積安擡腕看了一下時間,又打量了一下不遠處的群山,心想若是沒頭沒腦的找,天亮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人,他接過話頭,跟鄭有山商量:“既然你知道他在哪,那不如辛苦你帶個路,陪我們去找找他?”
“憑什麼?!”鄭有山梗着脖子想,你搶了阿因不說,現在還讓我幹什麼我就去幹什麼,那我豈不成了你的馬仔?那不行,老子不幹!因此強硬道:“我不好容易才下來,走不動了。”
沈積安轉頭拿下巴點了下他的石頭,和顔悅色道:“我正好認識個剛從國外領了獎回來的畫家,這幾天就在九陶村寫生呢。你幫了忙不能白幫,這樣吧,明天讓他給你那茶園設計一下,你覺得如何?”
葉元因知道他說的是尤敬,心想這理由編的也太現成了吧?尤敬不像是跟他關系很好的樣子,他真的能說服那個渾身反骨的人嗎?
可是利字當頭,鄭有山動搖了,“那——那我的石頭怎麼辦?好不容易搬下來的。萬一丢了,我不是白費勁了。”
沈積安便轉頭看了看葉元因,話語裡帶着促狹,他手把手教她:“那誰不是想獻殷勤嗎?給他打個電話,讓他過來守着。”
話語裡的輕蔑,好像故意似的。
葉元因連忙搖頭,不贊同道:“不能那樣,不行。”她不想再跟尤敬産生任何關聯,自然也不會去做讓他産生誤會的事情。
沈積安想,怎麼這麼老實,人家給她那麼多苦頭吃,現在又迫不及待要挽回她,那麼好的資源和籌碼也不會利用,真是傻,以後不管是進體制内還是體制外,都隻有被欺負的份。
理智上想的明白,情感上卻又覺得可靠,他想小姑娘還是不知道轉圜的好。否則平白的再跟他去糾纏,自己見了會心煩。
沈積安便給馬秘書打了個電話,隻交代了一句,那邊便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馬上去辦。”
*
山路陡峭,青石濕滑,道旁的植物野蠻生長。
沈積安走在前面,把手伸出去,落在後面的葉元因很自然就握住了。
鄭有山前面帶路,心想一個多月前去爬“鬼難攀”的時候,兩個人還恁般見外。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變得親近起來了。城裡人的想法也是奇怪,明明都結婚了,他還客氣的跟兩個人似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