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嬸,我從集上買了兩條魚回來,怪新鮮的,晚上可以做湯喝。”
龍嬸明眼人,見他是奔着沈積安來的,心想大概是有事要求他幫忙吧,便推辭客氣了兩句。
“阿嬸,不收就是看不起我。”鄭有山蠻勁大,催逼着她收下了。涎着臉坐到沈積安旁邊,小心賠笑道:“沈總,阿因沒在啊。”
沈積安想,這引人不悅的開場白,還不如不說。
便冷着臉問一句,“找她什麼事?”
“不不,沒事,我不找她,我找您。”面對着他,鄭有山用詞兒都斟酌起來了,“您看,我那茶園的石頭——”
他這才擡起頭,輕緩的目光放到他臉上,“怎麼了?”
鄭有山哪有那個心眼兒跟他鬥法,索性直說了,“沈總,别介啊!您好人管到底,不光我那石頭,還有石頭上的字兒呢。您不是說了,要請個畫家給設計設計?”
這時葉元因從二樓下來了,她穿了件淺鵝黃色漢麻圓領上衣,下身穿了條直筒的麻本色長褲,衣服寬松,她纖瘦的身子裹在裡面若隐若現,無端引人遐思。再細細打量,見她長發散着,黑眼圈濃墨重彩的挂在臉上,像是一宿都沒睡好的樣子。
鄭有山看見她就跟見了救星似的,忍不住訴苦道:“阿因!阿因!你不是誇沈總是個爽快人嗎?我的石頭這會兒還沒着落呢,你可得幫我作證啊。”
葉元因看也沒看坐着的那個矜貴人,冷言冷語道:“我從沒說過。”
說完便走進了母親的房間。
“你們……”鄭有山癱坐在石凳上,臉垮得跟隻八哥犬似的,隻差一口氣,血就要噴出來,“你們倆,你們——怎麼能這樣對我?!”
風一吹,海棠樹上最後的花瓣打着旋兒落下來,沈積安掃了掃落在肩頭的嫩紅色,道:“下午石頭就運過來了,馬秘書會聯系你。”
說完便起身走了。
“哎喲,我的媽!”鄭有山手對着手用力拍了一下,左右腳交替蹦跶着,哈哈大笑:“你倒是早說啊!”
他告辭跑出門,沈積安循着葉元因的腳步走了進去。
*
屋裡很暗,龍嬸也不在。
葉元因嘴巴裡叼着發圈,雙手攏起腦後的頭發,利落的挽起來,三兩下便紮了個低馬尾。
她低頭,彎身就着臉盆洗了把臉。水聲淅瀝,每一滴都下在他心裡。
沈積安連忙把毛巾從架子上拿下來,遞到了她面前。
葉元因仿佛久處黑暗早已習慣的人,她有自己熟悉的行動路線,眼盲般将他無視掉了。
沈積安盯着自己手上無人問津的本白色毛巾,面上的表情有點哭笑不得。他從小長到大,誰敢給他臉色,誰又敢如此踐踏他的殷勤?
葉元因洗漱完了從屋裡走出來,龍嬸正在院子裡晾被子,見了她忍不住就數落起來,“要死了!什麼天氣你就穿這麼單薄,不知道春捂秋凍?萬一凍出感冒來那可怎麼好。”
她敷衍的點了點頭,想要去廚房找點飯吃。
龍嬸見她不堪受教的樣子,越說越來氣,“你昨晚幹什麼去了?為什麼回來的這樣晚?”
葉元因擡頭,見沈積安從屋裡走出來,他挑了挑眉頭,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她心裡的氣便不打一處來,連帶着語氣也不好,“媽媽,我都二十五了,連點自己的私生活都不能有嗎?”
“你還結婚了呢!看現在有個結婚的樣子嗎?”
“結婚應該什麼樣啊?”
“反正有了老公,晚上就不該亂跑,”龍嬸道,“你外婆是這麼教我的,我也是這麼教導你的。”
輕蔑的笑意爬上嘴角,她問阿媽:“憑什麼?”
龍嬸被她給問住了,“你說什麼?”
“憑什麼男人結了婚可以像往常一樣,女人十點以後回家就不可以?我臉上是刺了‘活該’這兩個字嗎?”
葉元因的怒火來得洶湧且磅礴,她微微擡起下巴,從眼皮縫裡盯了沈積安一眼,傲慢問:“你為什麼不管管他呢?讓我守婦道之前,是不是先讓他守守夫道?”
廚房的門被她甩得震天響,龍嬸看着兀自還在晃動的門闆,愣怔着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這是怎麼了,吃嗆藥了嗎?”
沈積安便很有自知之明地說:“應該——是我惹的。”
“……”龍嬸想,這夫妻間的事,她管不了也不能過多幹涉,搜腸刮肚想一想,隻好說:“過日子,吵架也難免,床頭吵架床尾和嘛。”
說完卻又覺得失言,他們本來也不是夫妻,這就更難辦了,連個和好的機緣都沒有。
這時季荃來家裡找沈積安,可能是發生了什麼意想不到又處理不了的事情,她看起來非常着急,可能也是因為着急,情不自禁就越過了界限。
“走吧,”她主動拿過他本來擱在臂彎的外套,眼睛裡透着一股理所當然,“路上我再詳細跟你彙報。”
季荃的表現,看在龍嬸眼裡就有失分寸。畢竟人家已婚,她作為一個女同事,這麼随意又順手,也太沒有分寸感了。這樣的想法,過分明顯的表現在了臉上,于是她看過來的那個眼神,讓沈積安毫不意外想起葉元因說他“不守夫道”的話。
“外套給我吧,你先去處理。”沈積安态度明确,也沒什麼可遮掩的,“小葉那邊還有點事沒處理完,我不過去了。稍後你電話彙報就可以。”
季荃咬唇,他的話讓她好想酗酒又酗咖啡,可惜這山溝溝裡,竟連一家像樣的避風港都沒有。
沈積安交代完,無意識的深吸了口氣,才又走進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