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任務結束,應沖解決完主要人物後就離開了,劉刻清留在虛境中處理後續問題。
會議室中,姚玉看着被退下來的申請表,疑惑:“雖然體力、冷靜程度不如刻清,但她的應變能力很強,執行部缺了她不行。”
銘胤微笑搖頭,“您很清楚她的問題。”
姚玉嘴角落下了。
銘胤補充:“我們也很想留下她。”
姚玉抿唇,“我知道了。”
離開之前,璇甄看着她說:“她可以是最鋒利的劍,但不能認主……”
銘胤扯了這位冷面冷心的人,沒讓她說出更戳人心窩的話。
點到為止。
姚玉關門前,對璇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而璇甄當時在看銘胤,沒有收到她的視線,反而是銘胤對她笑了笑。
門合上,她歎息。
她怎麼會不知道,應沖留在這裡更多是因為自己。
一旦她離開,應沖遇到一些事情,保不準就會離開。
而遊隼最看重虛無缥缈的“忠誠”。
說出這話的人(璇甄)分明也“認了主”。
她怎麼能苛求一個曾身陷囹圄的人丢開唯一的浮木?
歎息後,她依然要照做。
因為她是執行部部長。
回到RW01,應沖早在她的住處等她了。
女生笑靥如花,半點兒看不出一個月前的頹喪和陰沉。
她沐浴着愛和理想長大,無論現實條件如何,都是一個理想者,更看重精神。
所以精神上的救濟就如雪中送炭。
姚玉完全能理解她對“意義”的執念。
但是她忘記了,應沖更受困于感情的缺失,她對于感情的執念更深。
認真來講,她對意義的追求也來自于感情的滋潤。
所以,雖然有點兒心疼,但她還是冷聲問:“為什麼先回來?”
應沖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理直氣壯說:“剩下那點兒問題他能處理,我這不是回來等誇呢嘛。”
姚玉心一軟,欲言又止。
應沖趁機問:“我轉正了嗎?轉正之後就能幫你更多了。”
“……”姚玉沉默幾秒,壓下聲線,“沒轉正,我等會兒把你的世界線接到下一個虛境,這次你自己去。”
說完,她往房間裡去,沒有再向往常一樣隐晦地誇贊。
應沖一愣,她直白說:“我這次完成了呀。”
姚玉沒有回頭,“你需要休息嗎?”
“……”應沖愣住,良久才說:“不用。”
姚玉用餘光瞥見她臉上的神情時,心中一疼。
如同淋了雨的小動物,渾身的毛發都服帖地黏在身上。
隻需要她幾句隐晦的話語,這個女生就能再次一往無前。
但她很清楚,應沖需要的遠遠不止這些,她需要的是明确的、熱烈的情感表達。
老人家誇孩子哪懂得收斂,她自小聽的都是最直白、最誠摯的示愛。
自己給予的不過是僅能止渴的程度。
行于大漠的人本就壓抑了自己的需求,她現在連這點兒程度的報酬都無法給予。
她收回視線,微微歎息,把應沖送進了VW76。
一個銘胤執筆、璇甄監督的虛境,特地用來給遊隼的成員做思想功課。
在那裡,他們将會深刻體會到:自己的一言一行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意義”在那裡會成為“枷鎖”,而上鎖者則是“自己的心”。
一個人的閱曆越淺、心思越敏感,這個虛境帶來的沖擊就越大。
二十一歲還在校園,沒接觸過太多人太多事;
不久前才失去僅有的親人,這個親人給予了她人生至此最濃郁的感情、最深刻的意義,而她又最看重感情和意義;
這樣的應沖,剛剛好。
……
應沖出來後做的第一件事不再是:找到她說“我成功或是失敗了”。
她把自己關進了訓練室。
姚玉又去遞交了應沖的申請表。銘胤微笑着同意,一旁的璇甄表情很淡。
她接過執行部正式成員的手環後就離開了,關門時慢了一拍,特地去留意璇甄和銘胤的表情。
銘胤面不改色,璇甄第一時間看向了銘胤。
門被合上,應沖在訓練室裡的模樣在腦海中浮現,她感受到莫大的悲哀。
實境和虛境的存在,那麼奇妙,卻又如此殘忍。
*
應沖看着眼前的常引,仿佛看到了當時專注于姚老師的自己。
連帶着在VW76中的記憶也一同蘇醒。
斷裂的殘肢、穿破耳膜的哭喊、泛紅的雙眼、人們在絕望中的猙獰面容一一浮現。
如同當頭棒喝,敲得她暈頭轉向,甚至不敢再去想象自己不久前的猶豫。
她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那個脆弱而敏感的二十一歲。
我……我怎麼敢因為自己一個人的感受,去放任一個世界、幾個世界、數億億人的生命、乃至于整個人生被毀于一旦呢。
應沖并不博愛,但她在充滿幻想的年紀裡,被種下了一生都難以磨滅的陰影。
她被迫用自己的思想,為自己的行為上了一層鎖。
無論她經曆了多少事,那道鎖都始終存在,也許效力會漸弱,但永遠不會完全消失。
哪怕她已經意識到了“鎖”的存在和姚玉當初這麼做的目的。
她咽了一下口水,看向常引。
自己對于浮木的幻想被強行打破,她自己反倒成了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