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裴春蘭開口:“這位老先生說來也是跟我這外孫子有緣,也不知道您還記得不,十年前,也是我抱着剛出生的小崽子找您算命消災。老先生說他五行缺火,後來我們給他取了個‘煜’字,也算是托你的福,這小子還就無病無災這麼大了。隻不過從前幾天開始他一直高燒,吃了藥也輸了液,但怎麼就好不了,現在已經燒得人事不省了。還請老神仙,大發慈悲,再救救我這外孫子。”
高人點點頭,問:“燒了多久了?”
“有一周了。”
高人又點點頭,捏着幾根指頭在手裡算了算。
衆人一言不發。
老鄧好不容易才安下的心又開始莫名狂跳,這高人什麼癖好,住的這麼偏,屋裡連個燈也不點,全靠外面馬路上殘存的燈光照亮。
那高人就那麼蜷縮在一團黑暗裡,看不清楚模樣,聲音沙啞,難聽至極。旁邊站着的小姑娘也是一句話不說,一動不動,像個人形金箍棒,“锃”往那兒一豎,下一秒就可以降妖除魔了。
高人算過之後,讓老鄧背着張煜進了裡屋。自己不知道從哪兒拖出來一本厚厚的破爛風水書看了起來,高人翻一頁還要舔一下手指,翻頁的動作也是極其緩慢。
他那小眼鏡後面的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掉出來了似的。
老鄧心中郁悶,這高人就不能開開燈嗎?
又是一個小時的等待,裴春蘭和一号手邊的茶都已經換過兩盞了,高人還在慢吞吞地翻書。
高人身邊小姑娘則也是在一邊安靜地站着,時不時聽到張煜在裡屋呻吟,才進去看一眼,不一會兒又走出來。
此時張煜頭腦發懵,感覺吸不上來氣,全身上下都被什麼東西壓着似的,仿佛那東西一直在打量自己,但極其壓抑的氣氛讓他覺得胸口發疼。
他在窒息間猛吸一口氣,在一身冷汗間醒了過來。
“外婆?”
裴春蘭聞聲趕來,問:“你醒了?渴不渴?來,喝點水。”
“這是哪裡?”
“外婆帶你找高人治病,你乖乖地躺着哈。”
張煜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舒坦,連腦子都是迷糊的,就算想動也動不了。
他感覺自己已經被高溫融化了,又像被七七八八個小鬼拖着左右扯,腦袋也因為高溫的緣故,巨疼無比,他一有動作,腦袋就疼得像是有人把他天靈蓋掀翻了。
“把孩子扶出來吧。”高人的聲音在外面幽幽響起。
那站樁的姑娘走了進來,幫着裴春蘭把張煜扶到了外屋。裴春蘭注意到了這姑娘手上戴着一個銀镯子,是那種老式的古法銀镯,可以根據佩戴人的手腕進行調節,裴春蘭自己也有一個。
不過這種款式的銀镯,已經過時了。現在市面上那些金店裡雖然有賣,但是年輕人極少去買。
上面的花紋她看不太清,歪歪扭扭的刻了一圈,那些花紋底還描了紅。
而且裴春蘭覺得更古怪的是,那銀镯子一點都不新,而且可以用曆史悠久來形容。銀镯已經十分斑駁,很多地方已經變黑。
裴春蘭自己戴了一輩子的銀镯子也沒到這種地步。
她聽人說,身體好的人戴銀镯,越帶越新,但若是有什麼邪性的東西附在身上,銀镯就會越來越斑駁。她對這姑娘也實在沒什麼好印象,隻希望是這裡太黑,她看錯了的緣故。
老鄧在外面幫着高人擺放什麼東西,一張椅子,一圈蠟燭。高人自己又在角落的架子上摸來摸去,終于掏了一個玉玺一樣的東西出來。
老鄧和裴春蘭戰戰兢兢地在一邊等着,隻見那姑娘手一揮,蠟燭就同時燃了起來。倆老年人四手一握,就又往一邊縮了幾步。
張煜在那被蠟燭圍住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迷迷糊糊間,他看到自己好像四周圍滿了人。
他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在生死面前,也無所顧忌。
其實他是沒什麼概念,他小小的腦袋還沒來得及錄入死亡的概念,就已經要被燒熟了。他現在難受的想死,但也是一種沒有力氣的掙紮。
他聽鄰居那些大人說,人死之前是可以看到生前最想見之人的。
但是,眼前這張胡子拉碴,滿臉褶皺的老臉是怎麼回事?!!
還沒來得及反抗,他就被高人手中的玉玺一下蓋在了腦門上。他頓時感覺到天靈蓋上傳來了一種被擊穿的酥麻感,渾身上下都動彈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