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煜在一邊嗤之以鼻:“半吊子還挺會作威作福。”
接着張煜就發現了,這個半吊子神君,不隻是會作威作福那麼簡單,簡直是無法無天。蓬萊、扶桑兩大仙境給他悶壞了,下了凡就逮着人族欺負。
他是被人擡上步辇的,步辇還頗為講究的漆了扶桑神木的紋樣,上繪金烏,栩栩如生,點綴仙鶴、祥雲。
二世子懶洋洋地倚在步辇上,将自己擺出了一個菩薩造像中常見的自在坐,任由人群将他前後簇擁着,享受着人群的膜拜和祈福。
“神君,賜我一個孩兒吧——”
“神君——我娘的腿斷了,嗚嗚嗚……”
“今年的收成如何呢?”
“神君,今年該在什麼時候開始播種呢?”
“……”
二世子微眯着眼享受這一切,掃過萬千人族,果然與他在扶桑仙境時見到的一模一樣。
不過他施了術法,凡人肉眼卻是不敢擡頭見他的,就算擡了頭,也無法看到他的真身。
他一颠一颠地來到袁禧的面前,輕輕一擡手指,隔空撩起紅衣少年的下巴,強迫他與自己四目相對。
二世子一哂,果然是不懼怕真神威壓的巫族呐——
“就你了,跟本君走。”
黃帝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遠道而來助他戰蚩尤的神君,僅僅隻是為了讨一個小小奴隸。
黃帝沖他一抱拳,中氣十足地說:“多謝神君相助,無以為報,還望海涵!”
黃帝乃人族之首,雖說人族淺薄卑鄙,但畢竟是女娲所創,如今的洪荒之主,人皇的地位也是不容小觑。
二世子對人族的威壓,在人皇面前全都報廢。所以他若是不動用法力,在黃帝面前就相當于裸奔,他若是對黃帝不敬,天道那邊也是交代不過去的。
所以現在就有了一個局面,他實際上與黃帝是平起平坐的,就仗着人家不懂三界排位那些當當,這才在他面前裝的人五人六的。
這個時候如果黃帝要一腳把他踹出去,他都沒什麼話說。
他哪裡還敢讨什麼報答,還是撈個小跟班帶着玩玩好了,再多的福祿他就受不起了。
張煜能聽到二世子的心聲,更加對這個半吊子神無語了。不過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就像當年骊山聖母給閻王殿燒紙一樣,聖母敢燒,閻王爺都不敢收。
黃帝不愧為人皇,王者之氣淩然,一掃人族身上的腌臜氣,整個九州大陸的氣象仿佛全在他一個人身上了。
他一人就有千軍萬馬之勢,一人就有撐起一部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本事。
“神君當真要這孩子?”
二世子颔首。
黃帝猶豫片刻,還是說:“這孩子生而不詳,克死父母,害死族人,所過之處多災禍、疫病,為我族所棄。神君……”
二世子打斷了他,說:“黃帝既知他不詳,又何故要将他帶在身邊,若隻是因為此子善于術法争鬥,那未免有些罔顧你軒轅、神農二部的子民了?”
“我知他可憐,懵懂愚昧,若是不鉗制住他,必成禍患。”
的确如此,若是呆在黃帝身邊,袁禧身為巫族的厄運才能被帝王之氣壓制住,再加上他在阿修羅道上沾染的戰神之力,未嘗不是一把利刃。
隻是如黃帝所言,他這把利刃終究是見不得人的。除了黃帝和他身邊的大祭司外,他不能見任何人。
大祭司限制他隻能在夜裡出去活動,天亮之前必須自己鑽回專門為他打造的籠裡,不見天日,不見光明。
那日他趁大祭司和黃帝前往了涿鹿戰場,逃了出來,碰巧被族人抓住喊打喊殺。其實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之所以出逃,就是因為那晚遇上了為他療傷的二世子。
“怎麼?你是覺得本君牽制不住一個小小凡人?”
“不敢。”
二世子輕輕一瞥袁禧,見那小不點可憐兮兮地縮成一團。身上的血已經結痂了,貼在皮膚上和衣服上,再加上濕潤後又曬幹的泥土,打結的頭發,整個人髒的剛從糞坑裡爬出來似的。
袁禧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雙眸子中星光流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幾次反複後,終于被二世子的神光閃瞎了。
張煜蹲在二人中間,擋住他的視線:“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眼睛這麼大呢?不準看他,看我。我雖然沒他那麼漂亮,但我帥啊——他留那麼長的頭發,娘們唧唧的。你不算啊,你是我老婆,你光頭我都喜歡。”
小袁禧當然沒有回答。
張煜眼睜睜地看着他被二世子一雙大手拎走了。
他遙遙地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感慨兩人的相遇——袁禧啊,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怎麼看怎麼不靠譜啊,忘了他吧,我……就算沒有那麼強的神力,也會對你好的。
一紅一白兩個影子逐漸拉長,消失在薄霧初霁的涿鹿之野,義無反顧地走向山川、河海、夕陽。
遠古的号角,先民的聲聲念誦,都逐漸模糊在了朝霞夕陽五彩斑斓的映照下,時間留下的足迹微不足道,待人反應過來之時,逝者已經不可追憶,滄桑巨變已然發生。
小袁禧的血經過的地方,新發的嫩草都打了蔫,花朵瞬間枯萎,他走了幾步,就不好意思再走了。
在二世子面前這般狼狽,實在太難為情了。
二世子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輕快地說了一句:“你隻管走便是了。”
小袁禧在二世子鼓勵般的眼神中,又猶豫着邁了幾步,所過之處,花草盡數凋落衰敗。但緊接着方才枯黃的地方,又開始泛青泛紅,紅的還争奇鬥豔,頗有草長莺飛百花争豔的架勢。
小袁禧驚訝地擡頭看了一眼二世子。
二世子把頭扭過去,心中暗爽,但還是正色說到:“開幾朵小花而已,本君随手為之。”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擠眉弄眼地想看看小袁禧的表情,直到他看到少年露出了少見的笑顔,這才放心了。
“日後多笑笑。”
小袁禧擡頭,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笑着好看。”
小袁禧又疑惑了。黃帝說的不錯,他就是一個心智未開、懵懂愚昧的人。
二世子不知道怎麼解釋,憋了半天,幹脆說:“算了,你不笑也好看。”
小袁禧的手在自己的紅袍上摩挲了兩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伸手勾了一朵海棠花。嫩粉的海棠在接觸到他手的瞬間就枯萎了,二世子眼疾手快,屏氣凝神施法一氣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