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煜已經被送往醫院了,躺了足足有半個月,不見醒。奈何公安那邊重視,醫院裡的各科會診都開了不下十次了。
裴春蘭縱使見過大風大浪,早已經沒什麼害怕的了。
但唯獨害怕這些大風大浪放她小外孫的身上,她苦惱啊,這小子怎麼就這麼多災多難呢!
她一個孤老婆子在這醫院裡照看外孫,又是精神不佳總是睡着,又是不識字不會用機器,總是不方便,處處有麻煩。
好歹這醫藥費還是有人來擔,不過是什麼人在付錢,什麼人把張煜送來醫院的,她一概不知,醫院也不願透露半分。
所以她甚至懷疑這個小兔崽子是不是犯渾,攪進了什麼殺人放火的涉黑組織當中去了,一想到這些,她就更加氣血上湧,急得滿屋子打轉。
這半個月來張煜都被安排在了單人病房裡,沒有人來看望,甚至很多時候裴春蘭自己都不能進來。
又是什麼“保密規定”?
她記得上次公安找上門來,張煜莫名其妙地被擡進醫院,也是這樣不讓見面。
到底是攤上什麼事了哇?
老張家不會要被這孫子給毀了!
裴春蘭左思右想,來回踱步,在病房裡念叨個不停:“阿煜啊,你可不能有什麼事啊——你這小子哎……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外婆……别晃了,歇歇腿吧。”
同一時間的特勘所大樓裡,陰氣森然,所有人的氣壓都達到了最低。
袁随喃喃地說:“十七歲未成年人被特勘所害的昏迷半個月不醒,差點丢掉半條命,哎……麻煩大咯——”
阿朱:“袁副隊,你說隊長怎麼會是……”
阿紫倒是覺得無所謂:“我們不都是鬼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阿朱:“我不是這個意思。”
阿紫:“姐姐是覺得,老大不該騙我們,該坦坦蕩蕩地交代,沒必要一定要僞裝成人,對不對?”
阿朱點點頭。
阿紫:“但是老大萬一是有苦衷的呢?姐姐出門還要穿戴冰袖擋住縫痕,老大就不能藏?”
阿朱沒想到阿紫這時候卻看得透徹,緩緩問到:“你不怕隊長鬼仙的身份嗎?那可是上天入地,遊走于六道之外的存在,鬼神見了都得給三分薄面,閻王見了都要繞道走。”
“那又怎麼了?老大傷過我們嗎?”
“可無言大師說老大差點就一刀殺了方黎姐。”
“他沒有——”方黎突然走過來,她的臉色已經恢複如常了,看來蛇族的補品頗有益處,“相反,老大還在臨走前救了我,若不是老大,我早已經被冥龍殺死了。”
兩姐妹一見方黎回來,就纏了上來,連忙問:“方黎姐,你沒事了吧?”
袁随也關切了起來。
這半個月來方黎給自己找了個适合閉關的地方,安心養傷,再加上蛇族遍布天下的藥材靈物,才得以恢複得這樣迅速。
“我已經無礙,盧曉義呢?”
袁随:“快了,前天夜裡已經有了知覺,現在還在一點點修補肉身,法陣在四樓休息室養着。”
方黎點點頭,突然開始扭捏了起來。
袁随一見就知道是什麼意思,連忙笑着說:“無言大師身子骨好,扛得住地府陰氣,冥龍面前又有你罩着,隻是受了點皮肉傷,這會兒已經出外勤去了。”
“誰問他了。”方黎将頭扭轉過去,“張煜呢?”
袁随為難了,搖了搖頭:“情況不太好,雖說性命無憂,但魂魄在幽冥呆太久,又被冥龍擊碎了一處魂火,的确有些麻煩……”
“麻煩?麻煩那也要去救啊?”
“我知道,你先不要着急。”
“怎麼不着急?那可是扶桑……”
“什麼?”
“沒什麼,”方黎說,“他畢竟隻是個凡人,還因為我們受傷——”
其他幾人沒把他的改口當回事,袁随卻察覺到了她有所隐瞞。他在袁家這種大家族裡混慣了,心思細膩就不消所說了,一顆心上生出八竅都是基本操作。
平日裡對凡事都是一笑而過,端的是一派人畜無害的小少爺,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不過是一幅完美無瑕的面具罷了。
“小張的魂魄十分奇怪,即将有大機遇,所以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大機遇?”
“我昨夜去了醫院,被一朵蓮花打了出來。”
“蓮花?”
“金蓮熠熠,靈光流轉,應該是有上邊兒的來了,所以現在就算你我想要操心,也輪不到咯。”
所謂“上邊兒”,跟他們口中的“下面的”相對,那指的就是居于上界的神族。但威壓沒有降臨,說明并非神君親臨,說不定隻是一抹神識或是一個分身。
阿朱阿紫資曆算老了,對于這個“上邊兒”卻沒什麼概念。每當下面有人來了,他們都會屏息而立,瑟瑟發抖,那的确畏懼地府中人自帶的陰氣。
而對于神族,隻在書裡聽過,更别說打上交道。
神君不都是高居上界,在光彩耀人的神壇上受世人供奉,在無盡神光與功德之中長生不滅、福壽綿長嗎?自盤古劈開天地以來,上古諸神有幾個是親自踩上過人間這片土地的。
畢竟人生于污泥,到底是污穢之物,妖族整日裡在渾渾噩噩中掙紮,更是不堪,于神族而言,隻是一些會髒了衣袍的存在。
“神族……”
袁随雖說沒有繼承端公的衣缽,但該有的本事都有,該開的靈竅也是族中數一數二的,若不是有袁禧,他指定會成為一代端公的。
所以他能清晰地嗅出神族的味道,不足為奇,但他竟然能從神族的示威下全身而退,就大有問題了。
如果不是他隐藏了實力,就是這突然出現的神君不正常。
怎麼個不正常法呢?那就是他竟然會為了一個小小人族而收斂自己的威壓——就算隻是一抹靈識,所帶的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神族自傲,從來不屑于收斂自身威壓,甚至他們十分享受給下界帶去巨大威壓的感受,看着他們被碾于腳下,才能凸顯自己身為神君的顯貴。
在特勘所裡的人,都不簡單,衆人在見到張煜的第一眼起,就能看到他身上的機緣深重、功德無量,但也隻當是個普通的凡人,修了幾世福分得來的。
萬萬沒想到,竟然還與神族有所關聯。
此話暫且不提,他們不敢議論地府,更不敢擡頭妄論天。若是哪天塌下一塊兒來,哪怕隻是一小塊兒,他們都吃不消。
袁随問:“小張的神魂淺淡,有些奇怪,在下面實收了什麼刺激嗎?”
方黎:“被老大拿刀砍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