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宋輕風餓醒的時候,太陽都有些西斜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
她翻身下床,走到外頭,遠處一座座宮殿巍峨地立着。
每一座宮殿都似乎相同,又似乎有所不同。
屋頂的檐獸,檐下的鐵馬,具都訴說着皇家的威儀與氣派。
相形之下,這個院子就小地有些可憐,更像是一隻可憐的小鹿被包圍在猛獸群之中。
烏梅與又綠從外頭進來,手中都擰着一個食盒。
三人悄沒聲息地相處了幾日,又都喜愛同一款脂粉,倒算是熟識了。
宋輕風自己搬了椅子坐在檐下,也不轉頭看她們,隻是指着前方遠處一個造型奇特,高聳入雲的高樓道:“那是哪裡?”
烏梅望了望道:“那是攀星樓,滿天下裡最高的地方,聽聞站在樓頂,天下竟收眼底,而且伸手就能夠到星星呢。”
宋輕風很合時宜地“哇”道:“我要是能上攀星樓瞧瞧就好了,不知能瞧見西北不能。”
見她滿目向往,又綠雙眼一動,細聲道:“隻有得寵的後妃子們才有機會上攀星樓。”
宋輕風不為所動,卻又轉了目标道:“那呢?”
烏梅道:“那是藏書閣,裡頭藏着全天下最多的書和珍寶。”
宋輕風還沒開口,又綠卻已道:“隻有最得寵的後妃,才有機會去一飽眼福。”
宋輕風撇了撇嘴,掉轉了手指頭,指着不遠處宮殿道:“那又是哪裡?”
不用去瞧,烏梅便知道她問得是哪個,回道:“那自然是方華殿。”
“原來那就是方華殿。”
那夜黑燈瞎火,她就如盲人一般被人牽引着走來走去,早就繞暈了。
原以為自己被打到了八百裡外的僻靜野院,哪知道居然離方華殿這麼近。
這樣說來,這些日子,他離自己,不過就在這咫尺之遙?
烏梅翻了白眼道:“近又如何?那可是太子殿下的起居處,就算隻隔着一堵牆,那也是跨不過去的天塹,就說你,這輩子去過一回就偷着樂吧,這輩子隻怕是再沒機會了。”
又綠一把扯住烏梅,忙瞧了瞧宋輕風。
宋輕風點頭道:“我懂了,看來也隻有得寵的後妃才能去。”
“那是自然!”
又綠見她并沒有生氣的樣子,寬慰她道:“聽聞下霜下雪的時候,在此欣賞,那也是美呢。”
烏梅嘟囔着,不屑地道:“等你一個人在此一層不變地看上個十年八年的,再美的景也看膩了。娘子不妨争氣些,你能有第一回侍寝的機會,說不得還有下回?興許我們還有出頭之日?”
宋輕風聽聞,登登又跑到屋裡,自己搬了個案幾出來,上頭擱着一壺燙好的酒,自斟自飲了一杯眯眼笑道:“我可永遠都不會看膩的,有那一次就夠了,再說,能每日這般看着他住的地方,知道他就在那裡,我便死而無憾了。”
“什麼?”
見她面上不似玩笑,兩個宮女面面相觑。
自己都被發配到這破落地方,分明是打入了冷宮,居然還這般樂悠悠的呢。
敢情真是位癡情種?
隻可惜她癡情的是那位太子殿下,無異于異想天開,永遠都不會有結果的。
兩人想到太子殿下,都忍不住撫了撫手臂上立起的汗毛。
太子殿下生得豐神俊美,芝蘭玉樹,正是少年風流,單論長相,幾乎是無人能及。
可他冷情冷性,手段嚴厲,眼裡揉不得沙子,滿宮的人誰瞧見不是兩股戰戰。
若說這世上,能勉強配上他的,隻有那兩位真正的高門貴女,雲上一般的女子。
這甯安侯府私生女的身份與之比起來,實在是上不得台面。
宋輕風自己卻笑了,而後伸了個懶腰,心情甚好地哼起了語調奇怪的曲子。
哼了一會,手中的酒喝光了,又伸手從她們的食盒子裡一扒拉,抓了隻饅頭,咬進了嘴裡。
烏梅才想起來,不忿地道:“這些個膳房的人慣會迎高踩低,姑娘要喝酒,給的也是最低等的酒,今日我去取飯,竟隻打發我們幾隻饅頭并一壺菜湯,這是打發要飯的呢!分明是看娘子這幾日悄沒聲息确實沒救了,實在太過分了。”
宋輕風撐着嘴啃饅頭不說話,不過片刻就消滅了幹淨。
不一時,卻聽身後傳來隐約嘤嘤聲,她轉過頭,卻見瓜子臉的又綠細長的身子顫抖着,正偷抹着眼淚。
又綠身材纖細,弱不經風,哭起來當真是叫人心中戚戚,宋輕風一時不解地道:“誰欺負你了?”
又綠小聲垂泣道:“秋天已來了,此處寒涼若此,最是偏僻,能有些饅頭菜湯不餓死就不錯了,我們哪裡還能有什麼出頭之日呢。”
宋輕風看了看四面高牆,遠處烏鴉落腳在金殿頂端。
“嘎嘎。”
趁着天黑,烏梅又綠二人不在,她三兩步跑到西跨院子裡頭,尋到了自己罰站的那棵花樹旁。
撥開牆邊的草叢,果然興奮的“嘎嘎”聲傳來,一隻毛色發糙瘦骨嶙峋的小烏鴉露出頭來。
宋輕風用腳踢了踢它毛茸茸的腦袋道:“狗嘎嘎,餓了兩日可還咬我了?”
嘎嘎烏鴉餓得雙眼發黑,卻梗着脖子。
宋輕風威脅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再咬我,就打死。”
嘎嘎冒着黑光的豆子眼睛裡面卻終于帶了絲慌亂,縮了縮脖子。
宋輕風索性蹲在一旁,将懷裡拇指大的饅頭扔給它,撐着下颌。
“這可是我從牙縫裡省出來的!不過是看在你是在這宮裡長大的,也算是半個他的鳥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