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烏鴉狼吞虎咽,卻噎住了,梗着脖子艱難地才吞下去。
“你的半個主人如今在做什麼呢?”
宋輕風說完一句,卻又不說了,撐着下巴發了好一會呆。
等到天黑得徹底,地上寒氣起了竄進袖子裡,才拍屁股站起。
方行了幾步,卻聽遠處傳來腳步聲。
這聲音沉悶卻整齊,宋輕風擡頭一瞧,果然遠處轉來盛大的隊伍。
隐約瞧見衆人簇擁着一個肩辇,中間高高坐着個身穿華服的男子。
天色黑暗,隻有引路的燈火在前。
什麼都瞧不清楚。
她心中咯噔一聲,跟着路旁的宮人們一起退讓到了路邊。
不一會一行人就行到身旁,她偷偷瞧見那肩辇之上的人低着頭,眉眼看不清,隻瞧見一雙手交疊在身前。
她仿若聽到自己的心跳之聲,追随着衆人的腳步,隊伍漸漸遠處,未有半點停歇。
未想到這是她侍寝之後這麼些天,第一次遇見太子殿下。
卻也如那夜一般,瞧不清面容,隻感受到眉眼間覆着的冰雪,如萬年不化的雪山。
雖然離她隻有幾步之遙,卻亦真亦幻,高不可攀。
。
一大早宋輕風便坐在檐下,罕見地一言不發不笑,隻是一口口喝酒。
難為這宮裡的人,給她尋的是最劣的酒,卻也割喉。
旁邊烏梅的臉愈發的黑,一個勁地道,看我就說吧,那些人瞧見姑娘這樣不得寵,愈加變本加厲踩着我!
飯飯沒有,衣裳衣裳沒有,什麼都沒有!
果然食盒裡頭饅頭愈發的小,連宋輕風每日裡都有些饑腸辘辘。
而又綠,本就瘦弱的身形更是見風就倒,眼睛紅腫。
宋輕風喝光了酒,就開始啃饅頭,餘光瞟見站在身旁的兩人,烏梅黑眉瞪眼的,又綠弱柳扶風。
不由啃一口饅頭歎一口氣,自己這兩個跟班,叫什麼烏梅又綠。
分明一個是烏鴉嘴,一個是又哭了。
她咬盡饅頭,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指上的碎屑,拍拍手道:“膳堂在哪?去尋點東西吃,我還沒吃飽呢。”
烏梅洩氣地道:“可算了吧!已經過了放飯時間,哪裡還有的吃,就算有的吃,也未必給我們。”
宋輕風道:“難道宮裡還敢餓死我們?”
烏梅道:“不敢又如何,不過拿些邊角料打發我們,既餓不死也吃不飽,何況現在又不是放飯時間,他們自己吃得,别人可吃不得!”
“為何?”
“那膳房裡的人又狠又兇,得罪了他們有千百種方法在膳食上給你小鞋穿。這東宮裡頭,誰不指望吃口好的,誰不巴結他們。”
難怪她每日裡拿飯都是氣鼓鼓地回來,卻不敢尋膳堂的麻煩。
膳堂倒在不遠處。
宋輕風不得寵,又沒有正經名分,自然也沒資格有自己的小廚房,全與東宮裡頭宮人們在一處,隻是在裡頭專指了一處角落。
說是單竈,其實都是表面功夫。
宋輕風順着香味一路不費吹灰之力地尋到了膳堂。
不是用膳時間,屋内卻穿出令人心悸的磨刀聲和滾油噼啪的響聲。
打窗戶一瞧,一股濃烈的油香飄了出來,膳房裡頭幾個膀大腰圓的廚子正在磨刀,桌案上的豬肉還帶着血,還有個大個子在燒滾油。
烏梅又綠吓得面色發白,二人不敢進,隻扒在門口偷偷張望。
烏梅想要扯住宋輕風的袖子讓她回去算了,可是擡手卻扯了空。
放眼一看,不知怎麼的,宋輕風居然已飄在了後廚,在那磨刀的人旁邊。
手裡已擰了隻炸雞腿在啃。
烏梅倒抽一口氣險些吓暈過去。
廚房裡衆人不認識她,見她眼生,又是個半大的小姑娘,一時具都炯炯地看過來。
宋輕風啃着雞腿,對着旁邊正磨刀的太監客氣道:“你在磨刀啊?”
那太監見小姑娘滿嘴油光,模樣可愛,下意識地“安”了一聲,手中的刀刃閃了閃。
正在炸雞腿的胖大廚立刻上前來。
“當”地一聲巨響,他将手中的勺子敲在一旁,兇神惡煞地道:“哪裡來的丫頭片子!這也是你擅闖的地方?”
他面相兇狠,五條橫肉,又人高馬大,直襯得宋輕風在他面前,如小雞一般瘦弱。
宋輕風眼急口快,一口将雞腿啃光了道:“這是膳堂,自然是來此吃東西的,你這雞腿炸得可太好吃了。”
那胖子五條橫肉甩了甩,額上滴下一行油來,看着她手裡隻剩的雞骨頭,勺子在桌案上敲得蹦蹦響:“誰讓你擅拿東西吃的!一個時辰前剛放完飯,便是餓死鬼也該填飽了!你當這是你自己家呢!餓了就有的吃?這雞腿從你下面幾頓飯裡扣!”
宋輕風被劇烈的拍勺聲震地耳朵生痛,忍不住抱住了頭縮在一邊。
屋外的烏梅又綠二人看着宋輕風可憐巴巴的模樣,那勺子險些要輪到她的身上了,忍不住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