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走,烏梅便跑房間内收拾自己的包裹,隻說宋娘子這回是沒好果子吃了,趕緊收拾一下準備回皇城司去。
宋輕風跟着順意到了方華殿,宮人們已開始掌燈。
黃昏的風搖曳,原本就瞧不太清楚,燈影搖晃之下更是有些眼花。
她行了幾步,才發現這座殿宇裡裡外外站着許多人。
這些人隐在陰影裡,各個身姿筆挺,昂首挺胸,手中長槍拄地。
毫不懷疑,便是一隻蒼蠅飛過,都要被看個精光。
宋輕風忍不住攏了攏衣裳,頂着渾身如火灼一般的目光,心中打了鼓。
看來她那夜來此,并不是走的這個大門。
正自迷茫,一眼瞧見檐下站着個面帶笑意,一身紅色斑斓錦衣的大太監。
不是全福卻是誰?
她自覺将他歸為自己的熟人,一步上前去,歪着頭笑呵呵地與他招呼道:“福公公好。”
全福瞧見她居然無事人一般,滿面紅光,尴尬地回了一禮,一時腦袋生痛。
這姑娘确實是剛才在膳堂裡頭喊打喊殺的那位嗎?
說來這些日子他是愁白了頭。
别人不知,他卻是清楚,前些日子因災款貪墨案,太子殿下親自審問,逆着陛下的意思硬是将部裡幾位關鍵要臣送上了刑場,後來為了十殿下那個膿包的事,太子殿下發了回善心插了一手。
陛下與殿下本就微妙的關系,愈發難言。一時就如滿弓之箭,一個風吹草動都可招緻禍端。
偏偏這時候,這個燙手山芋被賜進了東宮。
太子殿下将甯安侯打發去了河堤上挖河工去,又冷落她這些日子,大内早就或明或暗的有言語傳出來。
畢竟再不堪,她也是禦賜的女人。
按理來說,陛下賜的女人,不管喜歡不喜歡,都得收着,不說恩寵萬千,也絕沒有棄之一旁的道理。
可太子殿下自小犟脾氣,哪裡這般容易?
他在旁看着,真是急壞了腦袋。
好不容易今日逮到機會,殿下主動要見她,不管怎麼說,他這個貼身伺候的,也該讓殿下轉寰轉寰。
三五不時地召上一回,哪怕就是做做樣子也行啊。
想到此,打量她穿着厚實,一臉乖順模樣,長得勉強,勉強也算能配得上自家殿下。
宋輕風見他在外頭風口裡站着,心知太子還沒有回來。
果然全福道:“太子殿下還在大内,姑娘在此稍候。”
說完卻也不再多言,隻是囑咐着小太監去将窗台上的蠟燭換掉。
宋輕風也不多問,在此人生地不熟,怕惹出啥差錯來,打定主意緊緊跟在全福後頭。
全福去淨手她跟着,全福去燃香她跟着,全福去查看茶水她跟着,全福去上茅房。。她站在門口跟着。
全福被她跟的渾身冒汗,頭皮發緊,隻是太子殿下遲遲未回來,又不好打發。
隻好道:“要不姑娘去偏殿暫歇?”
宋輕風道:“我不累。”
“要不姑娘去喝口茶?”
“我不渴。”
全福隻好派了一波又一波小太監,去打探太子殿下的行程。
直等到天徹底黑了透,寒氣上湧,才有小太監興匆匆地回報說是太子殿下正起駕回宮。
全福忙指揮着衆人,立刻開始準備衣物,熱水,茶點,晚膳,其實一應用品早就準備多時。
太子殿下自小錦衣玉食堆裡長大,便是并無奢靡之風,可行卧之間,自有諸般習慣和規矩。
在此事上,衆人不敢稍有懈怠。
宋輕風看着衆人一通有條不紊地忙亂,她抓了抓衣擺,想要問問全福需不需要幫忙,卻又不知從何下口,似乎這宮内的一切已是一台精巧運轉的機竅,半根額外的針都插不進去。
不一時,說是車駕已進了宮門了!
全福翹起一根蘭花指樂道:“可算回來了。”說着一手提着衣擺,忙急急往外走。
跟屁蟲宋輕風陡然心跳漏了一拍,來不及多想,也趕忙跟着。
不過片刻,遠處便傳來了锵锵腳步聲,和車輪碾地聲。
她忍不住擡頭,拐角處應聲轉出一輛通體黑金的馬車,前頭兩匹高頭大馬,銀鞍金轡,馬車前後左右,跟着數十個全副盔甲的侍衛。
她自覺地站在全福的旁邊,卻又與衆人站成一排。
那馬車向着此處緩緩行來,不一時停了下來。
離自己不過幾尺之距。
車廂前挂着的宮燈在停靠間微微晃動,愈發叫視線一片目眩神迷。
宋輕風下意識憋住呼吸,死死盯着全福一點點掀開車簾,瞧見一隻玉白的手從内伸了出來。
她沒想到自己會突然汗毛倒立,呼吸急促,甚至于連視線都有些模糊不清,似乎有一道細細小小的水流,順着脖頸一路向下滑落。
下意識擡腳上前,突然感到有目光如電般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