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岏洗簌完,自己推開卧室門出來,也不等人,徑直往體順堂的西廂房去。身後另一名守夜的太監見他是要往西廂房去,想來是要來換身衣裳。
他一時有些着急,不知全福公公來了沒有。
方才就他們兩個守夜的在旁伺候,根本沒有機會通知候在外頭的人。
李岏走到西廂房外頭,方要推門而入,突然聽到裡頭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哇!這件太好看了!太子殿下膚白如玉,穿這個更襯膚色!”
他腳步一頓,立在了門口。
屋内全福和宋輕風并未察覺外頭有人,自顧在頂櫃旁挑衣裳。
全福瞧見宋輕風手裡那件丹楓紅祥雲團紋棉袍,眼一黑,這麼豔的顔色,已經想得見殿下瞧見時的面色是怎樣難看。
“殿下素來喜歡莊重的顔色,這丹楓紅太豔。”
宋輕風隻好依依不舍地丢了手,又選了件雲霞黃道:“太子殿下眉眼如煙,穿這個更顯俊美。”
“還有這個,太子殿下的手指又細又長,穿這個一定更能突出這意境。”
全福見這顔色,更是雲霞一般,他腦海中描繪出殿下穿這樣顔色的衣裳,好像确實不錯。
殿下膚白氣冷,但是到底不滿十八,正該是穿這些鮮亮顔色的時候。
但是這些日子殿下睡得不香,心情不美,還是不要去觸黴頭了,不由無奈地上前道:“還是我來選吧。”
說着從中挑了件白底粉金的綢袍。
宋輕風拍手道:“太子殿下氣質高雅,穿這個色最顯氣質。”
全福這才知道,敢情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什麼色都能被她誇上一番。
他瞧了瞧這姑娘真誠的眉眼,一點沒有害臊的神情,不由暗歎一聲,看來這宋娘子對殿下已經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站在屋外的李岏,面色忽白忽黑,比那些五顔六色的衣裳不遑多讓。
這個全福,居然敢叫她負責自己的衣裳?
雖然沒瞧見這女子給自己挑的什麼衣裳,可她這誇張的贊頌聲卻叫人無語。
沒想到連背地裡都不忘阿谀奉承。
可惜在這無人知道的角落,她算是白白浪費了唇舌!
屋裡卻又傳來那女子咯咯的笑聲:“太子殿下的腿又長又直,穿這樣的一定好看!”
李岏臉黑得快要能滴下墨汁。
同站在屋外的守夜小太監偷偷瞧見殿下的臉色,忍不住腿肚子打抖,恨不能自己立刻消失在原地。
屋内的笑聲不絕,李岏自然從來也不會顧忌其他,一把推開了門。
果然瞧見那個女子,雙目圓瞪,直直地看着門口。隻是那眼中的笑意還未來得及隐去。
燭火照見她手中拿着的,卻是一件菡萏粉色的織錦長袍,瞧那制式和尺寸,分明也是為自己準備的。
李岏太陽穴一陣刺痛,他從來不知道,尚衣局給他準備的衣裳,竟然還有這樣不三不四的顔色。
全福卻一驚,瞧見太子殿下雖然燭光照在臉上,面色卻也與鍋底無異,這是暴風雨的前兆。
他慌忙上前行禮道:“太子殿下,您怎麼這麼早便起來了。”
宋輕風也跟着跪地行禮,怕手中的衣裳落了地,便攬在了自己懷中,好大一團。
李岏看也未再看她一眼,冷聲道:“孤要騎馬,換行服。”
全福忙去取了行服來捧着。
宋輕風左右一瞧,這屋内隻他二人,全福雙手捧着衣裳,太子隻是長身站着,瞧那模樣是不可能自己穿的。
她忙識趣地将懷裡的衣裳疊好放在一邊。
見他披着披風,遂拽了下擺要将那披風自他身上脫下。
披風綢緞順滑,不過輕輕一拽便滑落在地,露出裡頭一件單薄的白色裡衣,隐約瞧見内裡的肌肉線條。
他的體溫帶着體香,便這般撲面而來。
侍寝時候瞧見的所有畫面瞬間湧進了宋輕風的腦海。
李岏見她磨磨蹭蹭,不耐煩地動了動。
宋輕風回過神來,一張臉通紅,忙去取了全福手裡的衣裳要給他穿上。
隻是他身量高了她一個頭,她用力踮起腳來才勉強夠得着。
她曾經為蘭哥哥做過衣裳,也便這樣,踮起腳披在他身上,給他試穿。
那時她做的不過是粗布衣裳,而且第一次做針線,那衣裳做的衣擺短了,袖子長了。
穿上與街頭賣藝的差不多。
不像手中這件,質地摸在手中,綿軟順滑,暗紋刺繡,無不精美。
衣裳各處的尺寸收縮也與當前的人身形完美地契合在一處,沒有一處多餘。
這些全是最好的繡娘,比着他的尺寸做出來的,哪裡是她那蹩腳的針線功夫能媲美的。
行服為了騎馬時行動便捷,與長袍不同,各處都很是貼身,還在各對襟袖口做了收口扣子。
那扣子皆是圓潤的珍珠,扣起來又滑又緊,宋輕風哆哆嗦嗦扣了半天才勉強扣上一粒。
恍惚中似乎瞧見太子的胳膊上似乎戴着一個金色的東西。
是金镯子?
其實之前的幾次接觸,她恍惚中似乎也瞧見了,隻是未過多留意。
想到太子殿下胳膊上戴個大金镯子,這畫面,叫她不由忍不住想要笑。
她還沒反應過來,李岏的耐心被她徹底耗盡,失眠了好幾日的怨氣上湧,想要将人一腳踢開。
可低頭才想起來這是個女子,此刻臉頰紅撲撲的,眼神很是專注地盯在扣子上,隻是不知想到什麼開心的事,臉頰上淺淺的梨渦若隐若現。
訓斥的話到了唇邊又咽了回去。
李岏閉了嘴,反倒是一早上的郁躁從心口升騰而起,滾過喉結,繼而流過四肢百骸叫他忍不住渾身毛發立起,忍了幾忍,到底忍不住,一把抓過她系扣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