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陣雷動,山風挾浪卷來無邊草木。
沒多久,又一聲雷鳴,炸裂開響。
鐘延也被驚醒,開門出來時還扶着腦袋。
秦莫有些疑惑:“觀天象不似雨夜,怎麼現在反而降雷了?”
都說驚蟄未到雷先響是不好的兆頭,至少冬後春天沒有好天氣,多半陰雨連綿,吳瑧也感覺不對。
“這雷……這是雷劫啊!”蒼梧掃了幾人一眼,“我們當中有人曆劫嗎?”
第一道強勁的雷聲響過之後,近在上空的閃電往天邊折了回去。
來時似一把利劍,去時反像柔軟的絲帶,欲拒還迎。
“這雷聲分明就是雷劫啊,隻不過越打越綿軟無力,到底是誰啊?”
鐘延瞬移到吳瑧身邊,自上到下仔細觀察,很明顯不是她。
靈光拔起,在夜幕下如晶瑩玉眼,西南方向灑下雨線,到得跟前,雷電完全隐入暮雲,雨如玉珠重重地踩下來,帶着消弭的靈意。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迎劫失敗,引來怒雨,渡劫的人像有意退卻。
“不好!”
鐘延瞬移出院子。
其餘幾人也跟上,吳瑧内心隐隐生出不祥的預感。
西南面有一座主屋,現下屋門大開,門口殘留細碎的靈力,最後一絲天地靈意消散。
吳瑧剛要進去,聽得鐘延驚吓地喊了聲,帶着悲痛的哽咽。
到門口,一縷碎魂飄了出來,她伸手接住。
門後隔了一道屏風,即便如此,也遮不住滿屋的碎魂。
屋内,坤南躺在鐘延腿上,半邊腦袋隐在陰影中,頭頂滲出血,如雨柱流落。
蠱娃和蠱童飛在他身旁,使勁注入靈力。
他慘白的手被鐘延托着,手心蜷着,一隻裹滿血的珠子窩在當中。
“世子,他們會替你,替我好好打理南疆,還有毒婆婆和雲卷,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南疆上下,無不支持。事成之後,還請,還請世子及時來一趟,他們,撐不了太久。”
“你,你何至于此。”
别說鐘延,旁人見了也難不悲恸。
鐘延終于忍不住哭聲出來:“你何至于此。”
他動用鐘山神力為坤南續命,但是魂瓣已毀,無力回天。
“我保着南疆卻害别派擔了迫害,此番将驅魂珠取出,既是為南疆,也是,也是謝罪。死我一個不足惜,至少師父在冥洲等我,世子别為我傷心。”
陣開收魂,鐘延在泣聲中擠出安慰的話聲:“冥洲冷,我們不去。”
他的手緊緊包住坤南的手,“等我,我會想法子救你。”
“好,不要勉強。”坤南冷得發顫,無力偏頭,“前路漫漫亦燦燦,這世間從來不缺弱肉強食,也不缺風一更雪一更的傻子……世子,我願意做傻子。”
聲音漸弱,坤南脖子一軟,笑着走了。
鐘延手抖得厲害,将他肉身連剩下的碎魂收進陣法。
吳瑧也放開手裡的碎片,她想不到,他們都想不到,坤南居然下了這樣的決心。
他知道将驅邪珠融入神魂遲早會面臨死境,可為了不被黑雲佬輕易拿到還是這樣做了。
鐘延半跪着,左手撐開,還保持着扶坤南的姿勢。
外面雷鳴弱到無力,雨聲卻重得如訴如泣。
鐘延踉跄着起身,到屋外擡頭迎着大雨。
這場雨是坤南渡劫失敗轉化來的,雨滴訴說千言萬語。
吳瑧望着他的背影,在封陰山中堅毅猶然,現在卻跨了一些,比那時候更孤獨。
肩頭被人戳了戳,吳瑧回頭,見秦莫抹了一把淚,讓她去勸慰勸慰。
“你們先回屋吧,我,我陪陪他。”
吳瑧站在身後七八步外,一直沒出聲,陪他淋了一夜的雨。
直到晨光照亮寨子,她見鐘延還站在原地,迷迷糊糊地低下頭。
“瑧兒?”
“嗯,我在!”
迎面吹來一股靈術,身體慢慢烘幹。
“你,我沒注意,對不住。”
“沒事,我陪陪你。”
“昨夜他本該入化通境,他把自己的神魂打碎了。”鐘延咬着牙,催動烘幹術的手掌顫抖起來。
吳瑧握住那隻手,也忍不住落淚。
雨水再度倒洩,淹沒了鐘延的啜泣聲。
等他平靜下來,吳瑧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休息的屋子,腦袋很暈,應該發燒了,跟着經曆悲喜傷情有些反彈,但是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眠。
回來前,蠱娃把坤南生前留下的遺書交給鐘延。
信中說不必為他起靈送葬,也不必立衣冠冢,他來時為散仙,去後甘為山風。
這樣一個人本該肆意逍遙,吳瑧心中隐隐發慌,黑雲族動作不斷,蒼崇隐着大魚,鐘延漸漸勢起,南疆的事,可能隻是個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