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紅光拔地而起,先往骈城方向的山林裡去,接着,十多人牽着珍奇異獸出來,黑雲族的弟子紛紛坐上坐騎。
大長角鹿太高,吳瑧爬不上去,可是矮的隻有……
她無奈,坐到樹幹粗的蟒蛇背上。
這條蛇有二十米長,除了她,還馱着三個黑雲族的。
異獸有時感知比人要敏銳,比人頭還大的蛇頭朝後怒吼,但是給坐在第一個的黑雲族人一掌拍老實。
“就知道要吃的,今天不找到人誰都沒東西吃,出發!”
蟒蛇悶悶哼了一聲,見那人還要打它,蠕動起來。
它身上不太好坐,行路速度又快,吳瑧腿不利索,幾度要滑下去,有驚無險地坐了大約小半天的時間才到骈城邊。
隔了主城邊兩座山頭的位置,再往前會觸動封陣,他們不敢去。
吳瑧從蛇身上滾下來,朝旁邊樹叢裡爬去。
蟒蛇側頭噴着怒氣,又挨了一腦瓜。
紅光穿梭林間,落到他們身邊。
“紅狼大人……”
紅狼擡手收掌,藍光明的頭兒頃刻化為煙塵。
其餘人齊齊跪下,一聲不敢吭。
傳音陣亮起,紅狼臉色極差地打開,“主上。”
“找到了嗎?”
“禀主上,我等一路從蓮城找來,已到骈城邊緣,未發現蹤迹。”
“廢物!”陣法裡傳出黑雲佬深吸氣的聲音,“此女靈根焚毀,中了叱咒,斷了手腳,能跑那麼遠?定然藏着,回去,一寸土一層草皮掀開來找。”
“是,主上。”
陣法沒關,紅狼欲言又止,還是說道:“屬下有一猜想,此女生了死志,興許已自焚……”
“先回去找。”
“是。”
吳瑧害怕再次被下套,待在原地不敢亂動,果然沒多久,紅狼還是不放心,在附近山林找了一圈才往蓮城方向去。
她又爬遠了些,離他們來時停下的位置二三十米遠,等到天光快暗才敢摘了鍊子。
折斷身旁的木枝,扯來藤莖,左手使不了力,左臂彎夾着藤莖,右手為主力,固定木枝。
扶着樹站起來,還是疼得人發汗,可是比起被銷魂散和叱咒的折磨,不算什麼。
枯樹枝很多,吳瑧揀了一根扶着走,說來也怪,按道理傷成這樣,就算黑雲佬有意保住她命,也不可能昏迷了七天就能活動。
吳瑧戴回落羽戀,發現很奇怪的一點,它在吸收靈絲。
但是靈絲非常非常淡,隻有她自己能發現端倪。
靈根灼燒了是肯定的,靈脈也閉塞了,沒靈力可以内探。
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休息,吳瑧忽的想到一個可能。
鐘延的玉簡——那九十六片玉簡全在識海裡,也可能是海神之力保着命,還催生一點靈力。
不管哪種可能,現在她隻能去骈城碰碰運氣,如果鐘山的人不肯救,再想辦法聯系秦莫和銀娘他們。
看着不過隔着百米遠的兩座山頭,吳瑧走走停停,走了一夜。
中間當然還有骈城到小院的距離。
盡管入了城相對安全許多,但她這副鬼樣子沒法見人,到骈城邊緣再次戴上鍊子。
清晨的光還不夠暖,吳瑧靠着牆歇力,手背紫色的毛細血管脹得好像一觸會滋血。
院門開着,隔着院牆聽見濮長新說話的聲音。
“當真?”
“這還能有假,眼線傳出來的話。”
另一個說話的是胡長恩。
“此事斷不能叫神主知曉,好容易哄着陰神女主動貼近神主,近來他們的關系也緩和了些,不能再讓外世女子擾他心神。”
“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到時神主……”
“到時神主有了新歡也就不甚在意了,聽我一言,有什麼事我擔。他才受了九道天雷,神女近身伺候了這些天,再受刺激如何促成他二人?再者,神主如此穩重一人,你可見他擁誰入懷過?昨日神女去找他,兩人說了沒幾句話便擁在一處,我在不遠處的崖上看見了。”
聽到這裡,心頭酸楚如冰泉漫溢,吳瑧貼着牆,撐着木杆回頭。
一步兩瘸地貼着牆走到門邊,一束光亮極速劃過天空落在院子外,靈力旋地拔起一人,背影高大俊美。
淚水一下湧了出來,這一瞬,吳瑧什麼都不想管了,他不是那樣的人,他會想辦法幫她療傷。
左手擡到拄着木枝的右手邊,越激動越解不開鍊扣。
再一擡眼,又一束光落了下來。
幾天前,在鐘山上,隔着深谷吳瑧見過她,傳說中的燭陰族神女,鐘延的青梅竹馬。
那天粗粗看了一眼已經很驚豔,今天再看,眉目如玉,薄紗如青煙翠霧,走起路來似踏蓮踩虹,跟在前人背後喊了一聲“神主”。
鐘延回眼“嗯”了聲,才往院子裡走。
吳瑧垂下變形的手腕,不想再看他們并肩的背影,轉身貼着牆一步一步離遠。
直到快出城,她才想起來自己沒地方可以去,忍了一路的悲意在此刻化成淚水傾瀉,酸楚到全身無力,跌坐了下來。
來來往往的人穿過她的身體,幾乎聽不見自己的泣聲。
哭到流不出淚,吳瑧重新扶着木枝站起來,緩緩往東南邊的山上去。
期間路過一戶山邊的人家,見沒人,摘了鍊子在人家門口順走兩件外袍。
手抖得厲害,套上在陽光下縮着坐了好一會兒身體才暖和過來。
既然這樣,她打算着往後,那就找個遠遠的僻靜的地方,把自己埋了吧。
骈城邊緣靠山還有最後一戶人家,門口曬着兩個布袋和一地的蘿蔔幹,吳瑧順走其中一隻袋子,裝了滿袋子的蘿蔔幹。
至少在遠離骈城前,保證自己不會餓死。
疼久了也不那麼難受,過人家背後山林的小路進林子。
沒有目的地,朝着固定的某個方向去。
落雨戀吸着幾近于無的靈力,沒法讓身體隐身。
吳瑧很賣力地埋頭瘸走,好半天回頭一看,還能見到骈江大橋的尾巴,原地癱坐下來。
找個地方死也這麼累,上一世沒享受到的福報,看來這一世也享受不到了。
“姑娘,前面荒無人煙,你要去哪兒?”
循着聲音轉頭,吳瑧看見河岸邊的沖積平原上有兩人,遠遠喊着跟她說話的是一個大伯,蹲在河岸邊洗臉,手托着下巴上低落的水。
他邊上站着個年輕女子,吳瑧沒注意,自己其實一直沿着河灘邊的山坡,背陽往深山去。
顧不得腿上的臃腫,她起身加緊了些腳步,這種地方怎麼會有人,他們一定會把自己抓回骈城。
“姑娘……”那人的聲音漸弱,幸好沒追上來。
然後,成功在山裡迷路了。
*
天府城、渝州、六行洲,鐘延瘋了一樣到處找人,吳瑧已經失蹤了五天。
五天前他跟鐘山長老們和燭陰族的前輩們正在殿上客套飲酒,那場筵席上,長老們宣布,全數通過同意鐘延為新一任的鐘山神主。
一杯酒下肚,鐘延忽生悲怆感,神魂劇烈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