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說話,别說話,沒事的。”
自中叱咒傷心兩年,吳瑧以為自己不再會大悲,淚水從沒像這般難以抑制過。
因靈力幾近枯竭,鐘延的一頭黑發散開,顯露出雪白,有的染上鮮紅,垂落在身下,有的黏在他下颚,兀自滴下嘴裡吐出的血。
鐘延吃力地擡眼,望着吳瑧,眼中盡是倔強與不舍,某個瞬間,偏頭垂在臂彎一側,手直直落到地面。
吳瑧沒恢複多少靈力,全部灌輸進去也不頂用,腦子裡回放起絢兒死時候的記憶,心中無力感如千鈞漸重。
“涪江。”她想大叫,卻沒喊出多少聲音。
旁邊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但是都被餘慶叫開,隻放了芷期到身邊幫忙療傷。
見涪江終于下行到面前,吳瑧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盡量穩住心神,拼命壓制心頭的酸楚感。
快速檢查一番後,涪江用靈力把一枚丹丸化成靈絲喂給鐘延,“要盡快回鐘山。”
“鐘山?”吳瑧心中慌亂,他們現在可是在兩千裡之外的龍殿山莊啊,沒有空間裂縫怎麼回鐘山。
“神女,您試試喚神主的鐘山靈力開啟裂縫。”
胡長恩也趕到,聽到涪江說的話趕忙制止:“神主在生死邊緣徘徊,還要抽出他靈力嗎?”
“還有救是嗎?”吳瑧問涪江。
“要盡快回鐘山。”涪江重複這話。
幾人低頭,幾縷鐘山靈力萦繞在鐘延心口,護着他心脈,吳瑧很吸了很細微的一點到自己靈脈中,操縱這絲靈力進入識海。
“陰真神,幫幫他吧。”心中祈願。
湛藍色的海神之力沉睡許久,懶懶跟着鐘山靈力流淌出來。
吳瑧自身的靈力與海神之力互不幹涉,但與鐘延的靈力可以交融。
以鐘山靈力為引給海神之力讓道,湛藍色的空間裂縫一點點顯現。
心抖動得厲害一下沒起來,芷期扶了她一把,涪江也來幫忙。
秦莫在餘慶的攙扶下勉強站住,“這裡我來善後,快去。”
兩位長老緊随其後,剛穿過裂縫,海神之力就不肯聽吳瑧的差遣罷了工。
“扶去偏殿,我去取陣。”
濮長新從吳瑧懷裡小心把鐘延整個人接過去,過程中不忘護着他心脈。
那根血色靈刺不同于尋常的,帶着極強的侵略性,鐘延自身靈脈中的靈力将其上的邪血逼退,過不了一會兒,傷口又擴散出一圈暗紅色。
涪江很快托着一個落了灰的小木盒進殿,打開後裡面自動飛出一個法陣,盛着鐘延本體的紫白靈力。
法陣極具靈性,飛出來後浮在鐘延身上,好像嗅了嗅他,接着乖乖躺到地上。
濮長新把人輕放在陣眼處,涪江拔出鐘延腹部和腿部的靈刺,血汩汩流出。
陣法中的靈力朝傷口湧入,很快止住血,驅散了邪血。
“心口那根?”吳瑧很慌。
“神女莫急,讓神主身體先休息半晌。”
“對對,他身體會受不住。”胡長恩語氣急切,讓别人冷靜也讓自己冷靜。
涪江給兩處傷口敷上藥粉:“看到你們對彼此牽挂至此,老朽心中很是感慨,當年先神主與神主夫人亦是這般缱绻。”
吳瑧牢牢握着鐘延的手,以前她受傷時候吳瑧能給溫度,現在卻暖不了他。“我知道自己不配他,但我跟諸位長老一樣,甘願做他飛升路上的踏闆。”
濮長新緊張道:“您,您都知道了?”
“在歸墟外,海神讓我發誓一定要助他飛升真神,聯系你們此前的做法,大概猜到一些,鐘延命定要飛升吧?”
“世上沒有絕對的命數之說,不過神主确實收到過神願該當飛升,瞧着一個半神,走到現在卻步步臨界深淵。”
涪江擡手打斷濮長新的話,“長新,神女對神主一片赤誠,有些話不必說了。”
鐘延深深昏迷着,吳瑧像他多數時候撫自己的臉一樣輕撫着他,“你們應該知道我壽數不長,待時機成熟,我不會讓他一直逗留修仙界的。”
濮長新深深作揖,卻再也說不出下面的話。
涪江用細長靈刃輕手破開鐘延心口一圈衣衫。
“此陣乃先神主留下的,在神主還是胎兒的時候就制成了,保留着他最透淨的靈力,我要喚醒神主,您與他靈力相近,由您護着最合适不過。”
一縷靈力注入鐘延腦袋,他好像感受到疼痛,蹙眉醒轉。
“鐘延。”
“嗯?”
吳瑧與他之間隔着陣中的光亮,他眯眼道:“你沒事吧?”随即看到自己胸口的靈刺,讨厭道:“怎麼還在。”
吳瑧把手放在他心口邊緣,注入靈力護着:“涪江長老要把它拔出來,你忍着點。”
他手指握緊,對吳瑧和幾位長老道:“我,怕。”
吳瑧明白那種感覺,怕再見不到在意的人。
她俯身貼在鐘延額頭上:“陪着你,不怕。”
涪江的動作很利落,但是鐘延心髒附近的組織還是被連片勾住般帶着上半身猛得一扯。
湧出大口大口的血,鐘延又昏迷過去。
吳瑧雙手貼在鐘延心口邊緣給涪江護法,他用自身的靈力帶着陣中的紫白靈力鑽入鐘延心口,奮力營救了半個時辰,額頭汗絲幹了又沁出。
兩人都精疲力盡之時,涪江終于收回靈力,用靈絲縫好鐘延胸上的傷口,長舒了一口氣。
“怎麼樣?”
“靜養便可。”
“長新,長恩,你們把神主輕挪到榻上去。”
吳瑧後怕道:“這種時候可以挪動嗎?為什麼不讓他躺兩天?”
“神女莫慌,他們用靈力輔助擡起不會有問題。此陣中的靈力用一次少一次,話說不壞,萬一日後重傷還是留着好。”
這話倒是的,鐘延這種悲天憫人的性格,别人都是盡力而為能護幾人是幾人,偏他豁出性命多保一個也好。
吳瑧自認自己獨善其身慣了,這輩子恐難達到他的境界,隻能做到他傷了盡力幫忙療傷。
濮長新和胡長恩擡着鐘延走一步,吳瑧就忍不住屏住呼吸。
将人放好後,濮長新道:“我再安置一張軟榻來,神女也歇一歇,我們在屏風外殿中候着。”
這時,外面有腳步聲靠近,吳瑧警惕問:“誰?”下意識握住鐘延的手。
“神女,是我小徒弟無垢”,濮長新道,“讓你們不要入殿,莽撞跑進來做甚?”
無垢隔着屏風深彎着腰:“長老們還親出來看看吧,外頭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