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聖上急诏。”
想來是李家衰落,其他世家察覺到異象,又聯合起來給沈逸施壓了。
“駕——”
身下的馬驚叫一聲,如旋風一般掃過路旁的花草,向皇宮的方向奔去。
換了一身常服的沈施被派來的太監接到了宮殿之中,沈逸埋頭在如山一般堆砌起來的奏折中。
他手持黑檀木杆毛筆,上面繪制着一條盤繞的金龍,沈施指尖不斷用力抓緊筆身,那道金龍似乎亦染上了一份怒氣,不斷吐着筆尖的朱砂。
毛筆沾過朱砂後,懸停其上,久久不能移動,甚至附着的鮮紅開始下滑至硯台中。
突然間,毛筆被丢出,發出不小卻足以讓所有聽見的人跪下的聲動靜,除去沈施,其他太監與宮女皆雙膝着地,低着頭視線隻有膝蓋附近的狹小區域。
毛筆觸及地面瞬間斷成兩段,繼續向前滾動,筆尖上沾染的朱砂,随着半截筆身劃過地面,留下一道紅色,和四散開的紅色墨點。
待毛筆停下,大殿中莫名的安靜,沒有太監和宮女剛去收拾殘局,因為下一秒地上流淌着的不一定是墨迹,可能是滾燙的鮮血。
大概隻有沈施一人敢去将摔成兩瓣的毛筆撿起來,又讓太監拿下去,稍後再送一支新的毛筆來,其他太監和宮女也十分有眼力見地退出了宮殿。
沈施用手帕擦拭指尖不小心沾上的朱砂,向沈逸走去,面帶淺笑,微微挑眉,輕柔地問道:“李府已被鏟除,國庫充盈,這還沒幾日,怎得就如此動怒。”
适才用力丢完毛筆後,怒發沖冠的沈逸,聽見沈施的聲音,一改神态,滿面沮喪,帶着撒嬌意味地喚着“阿姐”,就如同受傷的小獸,尋求溫暖的懷抱。
空蕩的宮殿中,光影參半,年少的帝王環抱住女子纖細的腰杆,卻是他少有的港灣,是他最大支柱。
淅淅瀝瀝的光線透過窗戶,打落在女子的臉上,鍍上一層聖潔的光輝,白皙的手在光中白如羽翼,輕輕地拍打。
沈施對他的印象更多停留在十五歲那年,那時姑姑将她帶走,隻留下他一人在京城。
并不是不想帶他走,而是世家不放。
若是将他放出京城,有心之人攜他以令世家,世家礙于禮義,不管如何也是要救他的。
所以那日瓢潑大雨,十歲孩童無聲的哭喊,成了沈施心中的痛,即使已返京三年,她更多時候還是以過去的方式與他相處。
現在看來他應當是又被那□□詐的老頭欺負了一頓。
“說說罷,這幾日朝堂上發生了什麼?”
沈逸知曉身為皇帝,萬人之上,也很少有人能伴其左右,不是他不想,而是這個位置隻能容納一人,所以他多數時候都是獨自承受,也不希望他人幫助。
可這會算是讓這個剛坐上龍椅兩年的新皇知曉,此前不過是世家們裝模作樣地陪小孩玩玩而已,真以為他能撼動世家的地位。
朝堂上淹死人的唾沫,一封封寫滿的奏折,壓得他喘不過氣。
這幾日早朝,禮部輪流上奏,道:“陛下,如今十有七,應當早日娶妻生子,開枝散葉,膝下若無子嗣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江山如何穩固?”
起初,沈逸表明自己知曉了,以為這件事就能翻篇過去,今日禮部尚書上奏,引經據典說了一大段,總而言之就是,皇帝怎能無後,此事于禮不合,若皇帝一意孤行,臣等隻能不停上奏,直至您點頭同意。
除了說沈逸的不該,還要加幾句臣等是為江山社稷着想,哪怕被貶官亦在所不惜,這是為人臣子應盡之責。
言外之意,沈逸若是不同意,不僅不合乎禮,亦不為江山考慮,同時還不願聽從賢臣的進言獻策,你不配當皇帝。
在向外延伸,你此前都是三腳貓的功夫,真當你是開國皇帝,若是你不受世家的掌控,世家有的是手段把皇帝架空,甚至擁護其他人作皇帝。
大臣們關心完皇帝的婚事,當然還要說說其他的事,不然在這枯燥的早朝上都要瞌睡過去。
“連年舉辦科舉,所需财力物力巨大,懇請陛下調整科舉制度。”
前面要沈逸娶妻就是為了安排眼線進後宮,如今又要減少他身邊的同黨,甚至連從李家收刮過來的财産都想好了。
“陛下,按照過往經驗,黃河下遊的洪患災害不出幾月便要到來,去年國庫虧空,築堤工程遲遲無法推進,百姓苦不堪言,如今理應早日着手呐!”
言辭懇切,路都給你鋪好了,皇帝你再不同意就是你不識擡舉。
沈逸坐在高台之上俯視着群臣,實則是群臣在背後操控着他。
朝堂上争論不休,畢竟絕大多數是世家,自然要擁護世家的權力,沒人關注龍椅之上臉色陰沉,指尖被掐的發紫的人,因為他不重要,他不過是表面上的掌權者而已。
現在要的隻是太傅,謝國公,謝家家主——謝元義的态度。
沒人在意怒吼“散朝”的少年皇帝。
沈逸仍然埋着頭在沈施的懷裡,隻有此地才有喘息的機會。
一遍遍撫摸着他的頭發,其上還未着冠,他的父親隻留下從“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中取來的字——懷思,還未等到他的加冠禮便離去。
案上堆積着奏折,攤開來的上面被朱砂畫滿了紅叉,是由禮部尚書王建赟獻上。
“謝國公是如何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