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京城堪比過節,或許更甚,随處可見的紅色,喜氣洋洋。
最紅火莫過于謝國公府,張燈結彩。
距離儀仗隊抵到府前還有一段距離,可敲鑼打鼓的聲音早已傳來。
侍女将眼前擺的一摞摞的金飾有條不紊地插到謝蓉蘭的頭上。
“小姐,今天格外好看。”
這并不是奉承的話,事實确實如此。
臉上的妝容端莊貴氣,頭上的飾品無聲地彰顯她的身份地位。
“尤其是小姐頭上的鳳冠,也隻有想您這般的人才能配得上。”侍女雙手扶着鳳冠兩側,欣賞鏡中的紅衣美人。
打造鳳冠的匠人必定将他畢生精力都放在這上面,由純金打造出來的鳳凰仍然生動傳神,點睛之筆正在它的眼睛上鑲嵌着血紅的寶石,仿若真有鳳凰盤旋在上方,除了這些,鳳冠之上還運用了點翠等技藝。
謝容蘭怔怔地望着鏡中人,卻發現她漸漸忘記了原來的模樣。
鏡中人濃妝豔抹,首飾精緻華貴,然而卻讓她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她别過頭問道:“娟兒,儀仗隊還有多遠?”
娟兒推開一道間隙,恰好有人來報。
“小姐,走罷。”
謝容蘭點頭,拾起梳妝台上的鑲金梅花狀紅色團扇和旁邊的小巧雲花紋木盒,最後回望她的閨房,想将它深深刻入腦海,最後浮現出卻是她父親的臉。
在催促聲中,她雙手托舉扇面遮住面容。
分明身邊來來往往無數人,在謝容蘭眼中猶如虛影一晃而過。
直至她的手搭到沈逸的寬厚但略顯冰涼的手,透過裹在扇子上的蠶絲,望見他冷漠似雪的臉色,他握住她的手,扶持着她下馬車。
一句接着一句的祝福詞似乎在嘲諷着這對貌合神離的新人。
在這世間沈逸的長輩就隻剩下沈施一人,于是拜高堂的對象便由沈施來代替。
喜慶的婚宴上是三個提線木偶,同演一出戲給世人看。
複雜繁瑣的禮儀下來,已至酉時,新人入洞房。
其實今日不隻一位新人。
雙宜宮亦坐着一位獨守空房的女子,無聲無息地流着眼淚。
外頭傳來聲響,她迅速擦幹臉上的淚水,連帶着妝容也被抹掉一些,重新将團扇遮住面容。
門被敲響,周霜霏端正好坐直,團扇若隐若現地遮住她姣好的容貌。
門被推開,卻不是她的心上人。
“霜霏。”沈施輕輕喚她,沒有得到她的回應。
這半個月來,周霜霏有意無意地躲着沈施,若說心中有怨到也談不上,就是覺得心口悶,誰人都不想見。
“我知你心中難受。”沈施穿得比以往更為隆重沉穩,绛紫色的襦裙上繡着金絲銀線,頭上插着紫檀木簪。
她緩慢地靠近周霜霏,亦是在試探她的情緒,若是她不願見她,她也不想多待,惹煩了她。
對于這次變故,沈施心中的傷悲比自己深陷泥潭中更為沉重。
周霜霏身為護國大将軍的女兒,本應當一生無憂,嫁與一如意郎君,在百般嬌寵下度過餘生,卻偏偏一步陷入着後宮的囚籠中,眼睜睜看着心上人睡在她人身旁。
如何說都是她的錯,沈施暗自歎氣。
見周霜霏沒有排斥,她便輕輕坐到床沿,又喚了她一聲。
團扇被丢到地上,邊角着地彈至半空中後,才落到地上。
一道壓抑的哭聲從床上傳來。
周霜霏在聽到沈施的聲音時就已經鼻子發酸,在沈施坐到床上時緊緊地抱住了她。
“為什麼,為什麼?”
紅唇開合幾次卻發出一道聲音,她可以解釋謝家威逼沈逸,可以說科舉之事,可到頭來她一句也說不出。
因為這些本就與周霜霏無關,千般萬般都是她之過。
沈施能做的就是一下又一下地輕拍她的背部,無聲地安慰她。
一種許久未曾出現的無力感爬滿沈施的背部,壓彎了她的脊梁,也在警示她要早些行事。
在不間斷地哭泣聲中,沈施回憶起她與周霜霏的第一次見面。
那時她父王還在世,他來将軍府議事,她賴着一路跟來,然後被丢在将軍府的院子裡,望見不遠處的周霜霏與她一般高,她以為她們是同齡人,便好奇地走過去。
小娃娃拿着一把木劍,揮來揮去,操練得十分認真,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多出來一人。
一個肘擊,沈施跌倒在地上,周霜霏立即将她拉起來,“不好意思。”
“不不不,是我看得太過入迷,才沒注意到你要後退。”
兩人一來二去便聊得熟絡起來,周霜霏竟然比她小上幾歲。
“你舞劍真漂亮,不像我一點拳腳功夫都不會。”
周霜霏不好意思地低頭,嘴角卻上揚。
沈施又問她如何學會的。
“其實我也隻是三腳貓功夫,不過是随便舞舞罷了,我兄長們才功夫了得。”
先前還有些害羞隻是沈施問什麼,她便回答什麼,現下提到兄長她一下打開了話匣子。
她說着兄長們如何幹練利落,如何行雲流水,時不時還要演示一番,她眼中有光,臉上的細小水珠是汗水不是淚水。
抽泣聲越來越低,沈施喚來宮女為她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