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今昭保持昂首的姿勢将近一分鐘,下颌線條在暖陽中繃出倔強的弧度。遲遲沒等到預想中的觸碰,她睫毛微顫,在眼睑投下破碎的陰影。
“可疼了。”她又重複了一遍,尾音被呼嘯而過的車流碾碎。
郁今昭緩緩擺正腦袋,瞳孔一點一點攝取裴宿空的臉部特征。
深邃的眼眸,高挺到令人豔羨的鼻梁,以及嘴角左下方的一顆黑痣。
這顆痣沒有攪亂整張臉的和諧,反倒是平添了幾分妖冶。
不過,裴宿空整個人不生情愫,再俊美,也是帶刺的主,沒人敢接近。
郁今昭不喜歡這顆痣,她始終覺得這顆痣是命運開的一個玩笑,讓這張本該完美複刻記憶的面孔,永遠帶着陌生的疏離感。
惆怅的情緒一閃而過,郁今昭手肘抵在窗框支起下巴盤算,怎麼才能讓眸似一潭死水,平靜無波的裴宿空理理人。
“你摸摸。”她突然将冰涼的手背貼上裴宿空青筋微凸的小臂。
死水驟起漣漪。
裴宿空倏然捉住郁今昭的手腕,力道極大。
腕骨隐隐作痛,她拖長聲音:“疼——”
“疼不死。”裴宿空甩開她的姿勢像拂去肮髒的灰塵,冷聲道,“郁今昭,裝可憐的爛把戲,過時了。”
過激的氣氛僵持不下,再不點到為止,郁今昭相信裴宿空會讓她滾遠點,踩一腳油門,走得十分幹脆。
畢竟,他又不是沒幹過。
于是,她自己給自己台階下:“那人手勁很大,我打不過她。”
話引子丢出去,沒人接,郁今昭吃癟地閉上嘴。
想了那麼多裝乖扮可憐的話,一句沒用上,難搞。
拿不準裴宿空現在的情緒,郁今昭擦了擦挂在眼角的淚:“去一趟診所可以嗎?我想買點消腫止痛的藥。過幾天有場戲,我怕耽誤大家的進度。”
裴宿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評判她說的話沒有可信度。
郁今昭迎上那目光,裝作沒看見他臉上的厭煩,紅唇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今天怎麼不開卡宴?”
跟裴宿空的這一個多月,接送她的車,無一例外,都是熱搜爆出的那輛卡宴。
換輛新車,她坐着還有點不太習慣。
沒有鳴笛,郁今昭不會把心思分給沒見過的車,而且她定的鬧鐘沒有響。
乾坤總公司離影視城不遠,在沒有堵車的情況下,車程大概需要半個小時。
之前負責接送的劉叔運氣不好,根本不存在不堵車的情況。
郁今昭打開手機,嚯,裴宿空今天來得挺早,差十五分鐘鬧鐘才響。
兩廂會面,裴宿空親自趕赴現場的情況屈指可數。
大忙人抽空過來,千年難逢的獨處時光,郁今昭勢必要好好利用起來。
“車挺酷。”郁今昭直勾勾地盯着裴宿空的右臉,沒話找話,“比之前那輛帥。”
裴宿空當然沒心思和郁今昭談天論地,她也不奢求他能逐字逐句回應。
兩人的相處基本是郁今昭主動,裴宿空當啞巴,偶爾冒出幾句氣死人不償命的話。
面對裴宿空漠然的神情和陰晴不定的脾氣,郁今昭已經習以為常。
她能當受氣包,出氣筒,卻不能接受裴宿空不理自己,在這段關系裡,她的訴求不算高——
一個月見上幾次面,好好說幾句話。
看似簡單的訴求,用在裴宿空身上,好比穿越時空。不僅難,出錯率超高。
為了維系這段關系持續發展,郁今昭注定要遭受一些不可避免的挫折,使一些算不上光明磊落的手段。
言語無法斬獲裴宿空的青睐,得換個法子。
郁今昭打開車窗,冷風灌入車内吹散适宜的溫度,她伸出手感受冷風在指尖肆虐。
高架快速路,汽車轟鳴聲和風聲一唱一和。
風驅散掌心的熱度,伸展變得困難。
迎面而來的阻力蓦地變小,車速明顯慢了下來。
裴宿空開了口,語氣中充滿警告:“郁今昭。”
郁今昭急忙收回手,乖乖地關上窗:“在。”
“想死?”
“沒有。”她搖頭,“我可惜命了。”
沒說上幾句話,又沒了下文。
郁今昭看着裴宿空擰緊的眉,短時間不敢有其他過分舉動。
色/誘、親熱她得心應手的手段,通通不适合在正在行駛的車輛中進行。
心底泛起一陣挫敗感,郁今昭頓了頓,重新挑起話題:“車裡有檀香味,你去昭悟寺了嗎?”
昭悟寺位于種滿銀杏樹的昭悟山山頂,上山沒有捷徑或索道,必須步行。
兩萬多節石階,不計其數的林間小道。郁今昭還記得第一次上山差點累死在半山腰。
她對求神拜佛沒有執念,屬于出遊遇到寺廟會駐足幾分鐘的遊客,特意去昭悟寺,是因為一己私欲。
裴宿空信佛。
誰能想到,有錢有勢的乾坤集團總裁裴宿空裴總,一周除出國、出差的特殊情況外,會抽出時間趕往昭悟寺燒香誦經。
瑣事纏身,業務繁忙通通不能阻止裴宿空焚香禮拜。
半空中盤旋的縷縷青煙,不知是為革除心中雜念,或是求一道永不磨滅的緣。
總裁和演員,天差地别的兩種角色,能讓二者聚到一起,機會屈指可數,幾個月辦一次的大型慈善宴會是最好的偶遇方式。
公益活動很多,資助的人更多,不能保證乾坤集團每次都能參加。
即使參加,也不能确保出席的嘉賓包含裴宿空。
身份之差奠定郁今昭不能随意接觸到裴宿空的事實,另辟蹊徑是唯一出路,她得借有幾分相似的樣貌,興趣一緻的‘馨香禱祝’站穩腳跟。
“我也好久沒去昭悟寺了。”郁今昭觀察裴宿空的臉色,陰霾仍在,她下意識地商量,“下次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裴宿空漠然不動地觑着前方,完全屏蔽車内另一個人的存在。
長達兩分鐘的沉默,郁今昭像往常一樣自問自答:“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話音落,裴宿空保持原樣,眼神、語言沒分郁今昭絲毫。
看這架勢,裴宿空今天這個啞巴當定了,郁今昭眨眨眼,“嘶”地倒吸一口氣,顫顫巍巍地捂住臉:“你答應了?我好開心,就是太激動不小心扯到傷口,好疼……”
最後幾個字越說越小聲,幾乎被哭腔埋沒。
沒來得及發揮演技派的實力,加速行駛的車身偏斜卡進最左邊,郁今昭挺直的腰前撲後猛地摔進座椅。
急刹給人的沖擊感打蒙郁今昭,她還沒反應過來,擋在胸口的安全帶一松,一句“下車”砸了過來。
慢半拍的眼淚慢悠悠地滑過臉頰,郁今昭:“?”
裴宿空眼皮一擡:“滾。”
“不滾。”郁今昭下定決心爬裴宿空床那天起,第一要割舍的東西就是臉面,她改口說,“我不去了,你别生氣。”
狹小的空間,強硬的姿态,極大程度限制郁今昭施展平息裴宿空怒火的能力。
然而,男女之間,最有效的調和劑,莫過于性。
逼仄的駕駛位,郁今昭跨坐到裴宿空腿上。
方向盤抵着腰,她找不到調節座位的按鈕在哪,隻好将胸膛緊貼身下人。
“我錯了。”郁今昭下巴擱在裴宿空頸窩來回蹭,鼻息間,檀香混雜木質清香,莫名有種安神的功效,“消消氣。”
兩種體溫通過布料拉低溫差,郁今昭指尖劃過裴宿空頸脖,一扯,整齊的領結變得松松垮垮。
淩亂的領口配上裴宿空置身事外的眼神,清心寡欲,空曠無物,似良家婦女被郁今昭這個人渣調戲後放棄抵抗。
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次,她使出渾身解數,裴宿空依舊輕蔑地觀看她拙劣的伎倆。
過往的撩撥,沒有得逞過一次,征服欲在此刻異常強烈。
郁今昭直起身,慢條斯理地解開裴宿空襯衫第一顆紐扣。
領口散開便不再解下一顆,她将那顆刻滿花紋的紐扣握在手心把玩。
一松一緊,手背有意無意觸碰紐扣背後凸起的喉結。
接觸又抽離,無人出言遏制,郁今昭越發放肆,她低下頭,改用濕潤的唇滑過喉結,一點一點磨,濕熱的鼻息在男人頸側徘徊。
都這樣動手動腳了,裴宿空仍舊正人君子般坐懷不亂,郁今昭突然覺得特沒勁。
突破,需要先發制人。
郁今昭猛地擡起頭,朝裴宿空緊抿的唇角貼了上去,冰涼的掌心截停她的動作。
檀香在唇齒間萦繞,郁今昭嘴邊噙起若有若無的笑,她吐出舌頭輕輕舔了舔裴宿空寬大的手心。
座椅的空間蓦地增大,冷風灌進郁今昭後腦勺。
很冷,她忍不住想再次縮減兩人之間的距離,獲取不屬于自己的那份溫暖。
人和人的距離非但沒有縮小,橫在腰部的手臂消失了。
裴宿空長腿一伸,車門順勢敞得更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