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後背沒有倚靠,撫在下巴屬于裴宿空的手迅速往下移,落到肩膀停住。
郁今昭不明所以,她看向裴宿空,用淚和欲/望模糊在一起的雙眼。
滿含深情的眼神和肩膀處不可違逆的力度同時出現,郁今昭來不及轉變驚訝的表情,失重感奪去感官神經。
背部懸空,觸不到實處,屁股先一步結結實實落到地上。
車門關閉發出巨響,一坨白色物體砸到臉上。
郁今昭端詳兩秒,是一次性口罩,她撿起來戴好。
被人丢下車,可不是什麼值得傳播的好事。
邁巴赫揚長而去,帶起的沙塵撲到郁今昭身上,她歪歪斜斜地站起身,對着空氣踢了一腳,罵道:
“沒家教的陽痿男。”
郁今昭緩了好一陣,等屁股不疼了,才慢吞吞地走到人行道。
觀察一番,才發現這個街區離住的地方不遠,而且這片區域的診所很多。
直行三百米,郁今昭随便進了家藥店,來到櫃台前,扯下口罩問:“你好,可以幫我拿一下消腫的藥嗎?”
拿藥、塗藥期間,售貨員難言喜悅,抱起手機問她可不可以拍照。
郁今昭巴不得有人親眼見證自己此刻的狼狽模樣,她接過女孩手機,兩人比了顆不算完美的心。
“簽名要嗎?”
“要!”
‘臨時粉絲見面會’召開大概三分鐘,郁今昭走出藥店臉已經笑僵了。
街道車水馬龍,夕陽西下,陽光染紅天空。
豔麗奪目的色彩搭配來不及欣賞,一陣鈴聲碾滅興緻。
手機響了,郁今昭不想接。
過了好一會兒,安靜片刻的手機又響個不停。
不接是不會消停的,郁今昭認命般掏出手機。
夏葡,她剛轉正沒多久的新助理。
“什麼事?”
“郁寶,你在哪裡?”對面焦急地問,“雅姐看到監控找你找瘋了。”
花台等人期間,郁今昭給張雅發了條微信:
【查一下後門二号水泥堆放區的監控】
張雅,郁今昭的經紀人,人不如其名,反其道而行。
不優雅,暴躁易怒,脾氣大得很。
剛進公司的那年,郁今昭常年免打擾被張雅罵哭好幾次。
除必要事件,郁今昭幾乎不和張雅碰面,碰上,免不了挨訓,紅眼眶。
特别是一意孤行,撞南牆得到報應的現在,她肯定不敢直面張雅的無差别攻擊。
郁今昭打開微信,消息刷新得很快,點進去大概瞄了一眼,大多是怒罵,罵她不争氣,罵她倒貼。
随便轉幾條語音文字,基本是髒話開頭,沒任何重點,郁今昭放棄了。張雅發飙,神仙在她嘴裡都是一坨又臭又硬的狗屎。
“郁寶!郁寶!”夏葡在電話那頭喊,“你是不是回幸苑小區了?”
“嗯。”郁今昭退出微信,“我要回家睡覺。”
夏葡哀求地說:“别!雅姐叫我務必帶你去億萬斯年莊園,否則就扒了我的皮。”
億萬斯年高端私人會所,吃飯、娛樂、表演應有盡有。
那裡的白開水最低300塊,郁今昭喝不起,況且與億萬斯年的記憶幾乎不與美好沾邊,她拒絕道:“不餓,不去。”
夏葡撒嬌:“要去要去,不是讓你請客,是有人請你。”
郁今昭狹小的交際圈沒有誰請得起這頓飯,她挑眉道:“鴻門宴?”
夏葡接到郁今昭時,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
“說吧。”郁今昭拿紙擦幹發頂的水珠,“誰這麼大張旗鼓地請客?”
經過夏葡繪聲繪色的添油加醋,郁今昭得知早上打人的女孩子,其實是《應許之地》制片人的妹妹。
《應許之地》是郁今昭近期參演的古裝劇,她是女二可以替換,制片人又是女孩的哥哥,有背景,有手段,怪不得隻身一人當攔路虎。
“郁寶,你說他是想道歉,還是想叫我們滾出劇組呀?”夏葡抓緊方向盤,擔心地說,“我會不會因此失掉工作?”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郁今昭習慣突發事件,況且她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應許之地》快要殺青了,為妹妹出氣直接換掉郁今昭,或者是在劇組給她穿小鞋。
二者之間,後一種更為輕松穩妥。
工作打壓、欺負、造謠是最簡單的報複方法,怕的是制片人屬于資深妹控。
要是這樣,郁今昭命該絕了,今天得躺在地上爬出億萬斯年山莊。
預測出一件事的極端結果,證明這件事可能有回轉餘地,況且張雅沒來,事情不會嚴重到不可控的程度。
想到這,郁今昭存有一絲僥幸心理,萬一制片人隻是想要一頓酒,泯恩仇。
“沒事。”郁今昭不想把吃飯這種事魔化,增加恐懼,她轉移話題說,“隻要你不告密,就算我被雪藏,也不會開除你。”
“郁寶!”夏葡滿臉愁色,“我就告過一次密,怎麼一直抓着不放!人無完人!”
郁今昭評價:“當然要記一輩子,畢竟這個世界上很難再找出第二位被經紀人捉奸的明星了。”
伴随着夏葡痛苦的哀号,車輛緩緩駛入億萬斯年山莊。
寬闊的油柏路兩側種滿鮮花,紅了一片,沿路的風景隐在雨幕裡,朦朦胧胧,有一種誤入仙境的錯覺。
路終點是一堵高牆圍成的莊園,白色牆壁,古韻的裝飾,頗有一種現代糅合古代的淩亂。
稀奇且古怪,美麗又怪誕。
“真不用我去嗎?”夏葡按下手刹,想了想說,“要不把我哥叫來?”
“叫你哥來幹嗎?鎮場子?”郁今昭挑了一件稱手的武器揣進兜裡,“别叫你哥來,你也别去,我自己能解決。”
“他們人多勢衆,萬一以多欺少,我怕你搞不定。”夏葡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吃飯哪裡不能吃,偏選一家離市區那麼遠的店。
受了傷打急救電話,救護車來一趟需要一個多小時。
就不該腦袋一熱聽張雅的話,帶郁今昭來這裡。
“我們回去吧。”
熄火的車重新啟動,郁今昭拉住了她:“小說看多了?以為全世界都是壞人?”
“我心髒跳得好快,别去行不行。”夏葡不想搭理她的打趣,語氣變得異常嚴肅。
“不去要賠錢,以後不管走到哪裡這件事都會被制片當成威脅我的籌碼。”郁今昭攤開手放到夏葡胸口,停留大概三秒,“正常頻率,不要自己吓自己。”
說完便下車,跟在服務員身後,穿過亭台樓閣,停在201門前。
隔一道門,心髒像遭夏葡傳染,在胸膛裡猛烈翻騰,蕩出的波紋彌漫出陣陣恐慌。
後知後覺的害怕爬上腦,郁今昭握緊包裡精挑細選的武器——充電頭,打起十二分精神推開那扇門。
裝修華麗的包廂中央立有圓桌,桌上擺滿各色菜肴,大概有四五人入席。
郁今昭看不清他們的臉,她也不想看清,因為坐在主位的人是裴宿空。
耀眼,避無可避。
陌生的環境,喧鬧的人群,她總能隔絕所有,一眼認出裴宿空。
上天會偏愛某種人,他們即使遠離交際,坐到邊緣位置,都無法掩蓋、隐藏自身的主角光環。
裴宿空就是這類人,獨屬于他的以權力、金錢堆積而來的萬人矚目,分毫不差地投射在他出現的每一瞬間。
偏偏這種人得老天偏愛,遇女娲憐惜,出生便含着金湯匙,世間能稱得上絕佳的資源統統落到他們頭上。
要風,狂風呼嘯而過,要雨,大雨傾盆而至。
在一衆谄媚的笑聲裡,裴宿空慵懶地靠着椅背,周身散發的淡漠隔斷妄想灌入耳内的示好。
與上午相比,他換了件黑色襯衣,袖口随意往上折疊,露出的手臂肌理清晰,白皙有力。
修長的手指捏住杯沿,鮮紅的液體在杯中滾動,姿态随意,卻難掩位于食物鍊頂端的顯赫身份。
人來人往,裴宿空一旦出現,仿佛所有人都會停下碰杯的手,自覺為他俯首稱臣,是他的絕對擁護者。
郁今昭作為芸芸衆生的一員,裴宿空對她來說同樣具備緻命誘惑,逃不開,躲不掉,落俗是遲早的事。
亂撲騰的心髒在看見裴宿空的那一刻,陡然安分了。
盡管兩小時前兩人鬧得不夠愉快,大敵當前,郁今昭分得清她究竟和誰串通一氣,要借誰的勢,漲自身威風。
但前提是裴宿空站在她這邊。
說實話,郁今昭心裡沒底。她不知道,到底是男女關系沒上位成功,在一紙合同中簽過字的‘替代品’可以得到賞識,抑或利益挂鈎的合作方,更加值得被重視。
莫名其妙的飯局,本不該落座的某人,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郁今昭一個淺顯易懂的道理——
她臉上這巴掌并不是誰打,誰在理。
而是裴宿空替誰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