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處,宇文晔竟是聳動着雙肩,笑了起來。
宇文瑾回過神,犀利的眸光盯住眼前面不改色的帝王:“笑什麼?”
宇文晔勾起唇角:“笑你和宇文盛,明争暗鬥多年,還分不出個勝負來。”
“陛下有功夫想這些,不如多替自己思慮思慮。”許祯聽得宇文晔的笑聲,隻覺渾身悚然,說不出的異樣。
天邊陰雨密布,大明宮中鮮血橫流,觸目皆是斷肢殘臂,空中飄蕩着血腥之氣,雨水一遍一遍沖刷着白玉丹墀,血污被洗淨又再次染紅。宇文瑾舉目遠望,一陣沖鋒呐喊聲穿雲裂石,一支隊伍從重圍中拼殺出來,宇文盛踏過禦橋,穿過廣場朝仙居殿奔襲而來。
那人眸底閃爍着一抹無比興奮的幽光,淩厲的身影逐步靠近。
許祯和王佑皆謹惕起來,抵住宇文晔脖間的利刃也不由自主加深了幾分。
“兩位兄長,好啊。”宇文盛勒住缰繩,馬蹄揚起,他俯視而下。
宇文瑾擡手示意許祯和王佑後退,他踱步上前,玩味一笑:“阿盛,你此刻應當值守甯州,怎麼無召就擅自前往長安了?”
“甯州?”宇文盛仰頭猖狂大笑,遂翻身下馬,“冢宰大人,事到如今你我都撕破臉皮,還有什麼可裝的?你将我貶斥至甯州,借機獨攬南衙兵權,進一步打壓北衙兵力,妄圖掌控北周全境兵力。可惜啊,你太過貪婪,豈能事事如你所願?”
王佑心中一緊,擰起眉,厲聲道:“軒王此話可見是個淋漓盡緻小人。當初冢宰大人是如何誠心待你,你又是如何伏小做低,難道忘了嗎?”
“王大人,我記得你當初在本王麾下不過一介小小校尉,怎麼,今日也有資格教訓本王了?”宇文盛嗤鼻冷笑,并未将王佑放在眼底。
“從甯州前往長安,路途遙遙。阿盛,你能在我眼皮底下将幾千親衛軍潛入長安城内,的确長了些本事。”宇文瑾眸中竟然露出了贊許之色,不過又側首故作疑惑問道:“不過,我倒是擔心你這一走,甯州府無主帥,又該如何抵擋?”
“抵擋什麼?”
話音剛落,宇文瑾沒忍住譏笑幾聲:“原以為曆經貶斥,你變得聰明了,不想還是如此草包。”
宇文盛臉上浮起怒意,狠狠剜了宇文瑾一眼,目前卻又仍然拿他沒有辦法,隻恨恨道:“兄長說的不錯,若論謀略,我的确不如你。不過,兄長似乎沒有看清目前的局勢,南衙兵力節節敗退,哦,對了,聽說裕王也參與進來了。你說,是不是越來越精彩?”
聽到宇文盛提及裕王,在一旁沉默的宇文晔不由自主提了提神,面上并未露出過多表情,心中卻仍按捺不住緊繃。照眼前這局勢,宇文瑾和宇文盛對峙不下,若任何一方被擊潰,恐怕自己乃至整個皇室皆沒有退路。宇文盛在此時提及裕王,難道他暗中知道了什麼?
許祯壓了壓長劍,鋒利的劍刃刺進皮膚,宇文晔吃痛低吟出聲。
“軒王似乎沒注意到,陛下在我們手中。如若兵敗,我等也隻好玉石俱焚了。”許祯說話之際不忘朝宇文盛挑釁,“陛下乃軒王手足,定然不會漠然置之吧。”
宇文盛盯着眼前的帝王,面色蒼白如紙,脖間被利刃割破一股細小的鮮血緩緩滲出,順着脖頸留下,盡管如此卻沒露出半分怯意。而宇文晔清冷的目光恰好與之對上,他竟然咧嘴漠然一笑,答案如何毋需再問。
宇文瑾看着兩兄弟,眯着眼說道:“阿盛,我還真想知道,你會如何抉擇。”
“許将軍,軒王的親衛軍攻勢實在太猛,将士們體力耗盡,已經快不行了。”一名禁軍還未抵殿前,臉頰被血水沖刷呈灰白,嘶聲禀報,“還請冢宰大人和幾位将軍速速定奪。”
在方才幾人談話期間,宇文瑾早已暗中查看局勢。眼下北衙有了軒王的親衛軍馳援,戰況扭轉,再死耗于此隻有一個戰敗結局,恐怕隻能挾持宇文晔離宮後,再行調集兩京各折沖府反撲,将大明宮合圍逼迫宇文盛和申諾繳械。
“不妨我等先掩護冢宰大人撤離,再做打算。”王佑抱拳道出心中所想。
宇文瑾沒有猶疑,黯然點頭,轉身之際,一道銀光劃過空中,是宇文盛拔出腰間長劍,劍鋒直指宇文瑾喉間。王佑眼疾手快,以手中劍柄蕩開,怒喝道:“軒王這是要魚死網破了?”
“今天誰也不能離開!”宇文盛冷冷回答。
雨幕中,一騎白影率先奔來,身後随即浮現出獵獵飄舞的旌旗,旗幟赫然印出一個大大的“裕”字。
是裕王宇文衡!
幾人皆是一怔,宇文衡一襲白袍,衣襟沾染了點點血漬。他在殿前丹墀玉階停駐下馬,一步一步緩緩走來。身後的王府親衛軍卻并未跟上,隻是停駐在禦橋沒有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