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介意什麼？”他靠在牆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手臂，心裡自問，“是在介意剛剛那個‘嫂子’的玩笑嗎？還是在介意蘇沐和他們…關系太好？比和我…”

他知道，剛剛那個玩笑并無惡意，隻是同事間的打趣。在他做男人的時候，這樣的玩笑他聽了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就像風從耳邊刮過。然而現在，這句話卻像帶着倒鈎的刺，紮進他的神經，讓他感到無比的不适，甚至心中湧起一陣難以名狀的煩躁和憤怒。

尤其是在仿佛這樣的對話裡，他明明是玩笑的“主角”之一，卻好像沒有插話解釋、甚至反駁的“權力”，隻能站在門外，像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這種強烈的疏離感和無力感，比穿着高跟鞋崴腳更讓他難受。

技偵帶着拷貝好的硬盤回警局，蘇沐開車載着韓霆回去。車裡氣氛有點尴尬，剛才的玩笑和韓霆突然低落的情緒橫亘在兩人之間。

蘇沐試圖打破沉默，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案子。她一邊開車，一邊和韓霆讨論怎麼把這個案子變成節目主題：“現在案子雖然有關注度，又是命案，但線索剛開始，還不适合你那種揭秘類的欄目啊…我們得找到一個爆點。”她撇了一眼望着窗外、表情冷淡的韓霆，“你有什麼想法嗎？你不是鬼點子多？”

“那就不做。”韓霆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種少有的疲憊和煩躁。

蘇沐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不做個節目怎麼利用你的身份參與進來啊？你不是說可以幫忙嗎？”

“那我就不參與呗。”韓霆轉過頭，眼神有些迷茫和空洞，似乎在看着蘇沐，又似乎透過她看向更遠處，“你如果搞不定，也可以請假。你現在到底是警察，還是主持人啊？小心貪多嚼不爛，兩頭都做不好。”

蘇沐心裡猛地竄起一股火苗。這算什麼話？她變成這樣子是自願的嗎？為了誰？為了查明真相！她努力适應，努力做好一個警察，承擔起責任，他不幫忙就算了，怎麼還說這種喪氣話？

“韓霆，你怎麼了？！”她聲音拔高了幾度，帶着明顯的怒意，“我現在是做你的身份，承擔的是你的責任！而你，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唯一可以幫助我的人！我需要你的經驗，需要你的人脈！你有沒有一點責任感啊？！”

韓霆抿緊嘴唇，臉上覆着一層寒霜。良久，他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就當我…生理期吧。”

蘇沐氣得差點笑出來：“我生理期可沒你這麼情緒不穩定！而且我也是…算了！我可不欠你的！沖我發什麼火？！”

韓霆的語氣愈發冷淡，像一塊冰：“抱歉，我就是心煩。可能…可能最近太累了。”他擡起頭，眼神依然有些迷茫，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并未看向她，隻是透過她的眼睛，看着裡面困住的另一個自己。“我們到底…怎麼才能換回去啊…”

蘇沐的心裡猛地一震，那股怒火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瞬間熄滅了。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是啊，怎麼才能換回去？她能感受到韓霆内心深處的迷茫與不安，那種對未知和失控的恐懼。但此刻，她的心情卻同樣複雜得如同一團亂麻。她變成一個男人，變成一個警察，要面對冰冷的屍體、狡猾的罪犯、繁瑣的程序…這些對她來說，何嘗不是巨大挑戰，何嘗不是難以接受？但是除了接受，除了努力活下去、努力查明真相，她還能怎麼樣呢？

“我知道你很不适應這個身份，我也很不适應。”蘇沐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聲音也放緩了一些，試圖與他溝通，“但現在沒有辦法，我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也不知道怎麼解決。如果一輩子換不回來，你怎麼辦？就這樣自暴自棄嗎？”她看着他，語氣帶着一絲強硬，也是在對自己說，“如果你不想參加，就算了。我自己也能搞定。”

說話間，車已經駛入了市局大院。蘇沐猛地甩上車門，沒再看韓霆一眼，徑直朝技偵室走去。她不想再跟他争論，也不想再去揣測他此刻複雜的情緒。幾年不見，韓霆怎麼變成這樣不可理喻？難道換了一個身體，他就連曾經的正義感和責任感都失去了嗎？

技偵室裡燈火通明，兩個小夥子正守在電腦前忙碌。看到蘇沐進來，立刻迎了上來。

“韓隊！”其中一個技偵員擡起頭，語氣裡帶着點疲憊，但也有一絲振奮，“破解工作順利！林瑩電腦的硬盤我們已經全部備份，密碼也破解了。我們恢複了死者電腦中的大部分資料，但也發現了一些異常情況…她的雲盤，有部分資料被删除過。”

蘇沐的眉頭輕輕一挑，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删除記錄是幾點？”

“操作記錄顯示，是十二點三十分！”技偵員回答，語速稍快，“雲盤上的部分重要文件被遠程或者通過其他方式删除了！目前我們已經恢複了其中一部分，還有一些正在嘗試。”他一邊說，一邊将屏幕轉向蘇沐，上面顯示出一些文件名和文件夾結構，“這是我們恢複出來的一部分文件的内容，已經打印下來了，您看看。”

“繼續恢複其他文件。”她聲音更加低沉，“這非常重要。”

她接過技偵員遞來的那疊打印資料，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張一張細細翻看。這些資料很零散，似乎是死者林瑩在私下整理的一份調查報告草稿。内容大部分是她與一些人的聊天記錄截圖、郵件往來，以及一些死者自己寫下的總結和分析。主題圍繞着公司内部的一些不當行為，特别是關于性騷擾和利用職權進行不正當交易的内容。聊天記錄中的主人公都用了字母代稱，顯得非常謹慎。

蘇沐的心跳越來越快，一種強烈的預感湧上心頭。她快速翻到文件夾的最後一頁，那裡隻有簡單的一句話，卻如同黑夜中的閃電，瞬間照亮了她所有的困惑。

那一頁用觸目的紅色字體标注着：

“而關于L的性賄賂醜聞，也絕不是空穴來風。”

“L…”蘇沐輕聲念出這個字母，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個名字。這個簡單的文字，卻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劃開了她心底所有的沉寂和迷霧。結合法醫報告中顯示出的被強制注射的迹象，以及電腦被死後操作删除文件的行為，她知道，她可能已經找到了兇手，以及他殺人的真正動機。

“L…是他。”蘇沐合上資料，站起身，眼神像刀鋒一樣銳利。她知道這個“L”是誰了，他是傳媒集團的高層，甚至是那個“大項目”的關鍵人物。

林瑩的這份調查報告，一旦公之于衆，足以毀掉他的前途，甚至讓整個公司蒙羞。

難怪要僞裝成意外…這是滅口！

她看向技偵員：“對這份報告進行保密，繼續恢複吧”

“是！”技偵員立刻開始行動。

蘇沐握緊手中的報告，深吸一口氣。她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一個隐藏在公司高層、甚至可能擁有強大背景的危險人物。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她扭頭，看到韓霆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技偵室門口，眼神複雜地看着她。蘇沐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報告遞給他：“看看吧。我們找到兇手了…或者說，找到殺人動機和目标人物了。”

韓霆接過報告，當他看到最後一頁那個紅色的“L”和後面的文字時，眼神也變得凝重。他擡起頭，看向蘇沐，兩人的目光在安靜的技偵室裡相遇。剛才的尴尬和争執似乎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隻有他們兩人才懂的、共同面對危險的默契。

“L…”韓霆低聲重複了這個字母，聲音裡沒有了之前的煩躁，隻有一種身為記者的敏銳和身為“警察”的警惕，“哪個L？傳媒集團的…副總？”

蘇沐點頭，眼中閃爍着冷光：“就是他。林瑩一直在暗中調查她。”她看向韓霆，更小聲的說“我曾經也聽說過他的八卦，性賄賂，這涉及到大領導”她擡頭向上，意有所指“他上面有人啊”

韓霆看着她，又看了看手中的報告，眼神逐漸堅定。雖然身體的互換讓他别扭、煩躁，但蘇沐此刻展現出的專業和決心，以及這個案子背後牽扯出的黑暗，重新點燃了他内心深處、作為一警察的那份對真相的執着和對正義的渴望。

“交給我。”韓霆點頭，語氣恢複了往日的可靠，“我會想辦法。你那邊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随時告訴我。”

看到他恢複了狀态，蘇沐心裡松了一口氣。她知道，無論他們面臨着怎樣的困境，至少在查明真相這件事上，他們是并肩作戰的。

“好。”蘇沐回以一個肯定的眼神，“我們分頭行動。”

夜色漸深，刑偵支隊大樓裡的燈光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