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廳璀璨的水晶燈光和玫瑰香氣,在蘇沐身後被迅速抛下。她沒有回頭,隻是大步流星地穿過酒店大堂,腦海裡隻有那個剛接到的地址和“命案”兩個字。
坐進警車的那一刻,婚禮現場的喧嚣、親戚們的目光、父親隐忍的神情,以及韓霆無助的眼神,都被一股強大的力量迅速推遠,取而代之的是那種熟悉的、腎上腺素飙升的緊張感和高度的專注。
她喜歡這種感覺。這種将一切個人情緒排除在外,隻專注于眼前案件的純粹。韓霆的這具身體仿佛天生就是為此刻準備的,制服筆挺,動作利落,大腦像高速運轉的機器,接收着調度中心發來的信息,迅速勾勒出案件的輪廓。婚禮上的所有别扭和尴尬,那些困擾,都被抛在腦後。她現在隻是一個警察,趕赴現場,偵破一起命案。這種感覺,竟然有種久違的、踏實的安全感。
與此同時,酒店的婚宴廳裡,韓霆依然站在原地。
他保持着被虛攬腰部的姿勢,手還無意識地攥着絲綢手包。直到周圍親戚們交頭接耳的聲音重新清晰起來,那些帶着探究、同情、八卦,甚至一絲看好戲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他才猛然回過神來。
“哎喲,沐沐,這是怎麼了啊?韓霆怎麼突然走了?”
“就是啊,警察的這麼忙啊?不能多陪你一會兒?”
“哎呀,你們怎麼一起來的呀,韓霆回來我們都不知道呀”
各種聲音像蜜蜂一樣嗡嗡地在他耳邊響起,帶着糖霜的甜膩和八卦的尖刺。韓霆擠出一個笑容,試圖解釋:“警局臨時有事…大案子…”
他忽然覺得異常孤獨和無力,穿着這身不合身的華麗禮服,踩着要命的高跟鞋,被困在蘇沐的生活裡。
他感覺自己像個被展覽的珍稀動物,所有人都圍觀他,評估他,卻沒有人真正關心他的感受。特别是想到剛才蘇沐在父親面前,那種冰冷而強勢的姿态,這都是什麼事啊!
那個他認識的小白兔一樣的蘇沐,換了個身體,就變得這麼…有攻擊性?而且…他們現在在别人眼裡到底是什麼關系?他後腰仿佛還殘留着蘇沐掐他的觸感,不疼,但像烙印一樣提醒着他,他正被卷入一場他完全不了解的、屬于蘇沐的私人生活旋渦。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穩住身體,朝着廁所的方向艱難地挪動,他需要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哪怕隻有幾分鐘,來平複心情,重新呼吸。
蘇沐趕到現場時,天已經完全朦朦黑了。
這是一個老舊小區的頂樓,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焦炭味。警戒線已經拉起,法醫和先到的警員已經在勘查。
現場是一個不到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門窗被膠帶和毛巾封得嚴嚴實實。蘇沐戴上手套和鞋套走進去,一股濃烈的燒焦味道撲鼻而來。他迅速掃視四周——門從裡面反鎖,窗戶同樣從内部封死,地闆上放着一個已經燒盡的炭盆,旁邊不遠處,一個年輕男人平靜地躺在地上,臉色青紫,身體已經僵硬。
“韓隊。”先到的警員向他打招呼。
“什麼情況?”蘇沐一邊詢問,一邊繞着房間查看。他的眼神銳利而專業,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初步判斷,燒炭自殺。”法醫小李走過來,簡要彙報,“死亡時間大概在下午三點左右。房間密封完好,沒有發現除死者外的第二人指紋或腳印,也沒有打鬥或強迫的痕迹。現場發現一張字條,被煙熏過,具體内容還在等技術隊分析。”
蘇沐點了點頭,走到屍體旁,蹲下身仔細觀察。
死者很年輕,看起來不到三十歲,面容痛苦地扭曲着,但姿态卻很平靜。他的手指沒有抓撓的痕迹,衣着整齊。
“身份确認了嗎?”蘇沐問。
“确認了,死者叫陳默,今年28歲,無業,跟女朋友合租。”警員回答,“我們已經通知了他父母和女友。”
就在這時,樓道裡傳來一陣哭喊聲和混亂。死者的父母到了。
悲痛是真實的,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讓整個樓道都回蕩着絕望。蘇沐和同事們退到一旁,等待家屬情緒稍微平複。然而,這份悲痛很快就轉向了憤怒和指責。
“我的兒啊!你怎麼就這麼去了!”死者母親撲在地上,指着屋子裡的陳設,“這都是那個狐狸精害的!一定是她!她天天跟他吵架,要錢,不給錢就逼他要分手!我兒子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自殺!”
“媽!你别胡說!”旁邊的親戚拉扯着她,但死者父親也紅着眼睛,看向蘇沐:“警官!我兒子不可能自殺!他前兩天還跟我說,等忙完這陣子就回老家!他有女朋友,有盼頭,怎麼會想不開?肯定是那個女的!她最近一直逼他,他之前都跟我說過!”
他們口中的“那個女的”,自然就是死者的女朋友。家屬的情緒非常激動,一口咬定是女友害死了兒子,完全否定自殺的可能性。
趙青聽得直皺眉頭。他是個實誠人,最聽不得這種沒證據就潑髒水的。他手裡拿着筆記本,語氣盡量緩和:“大爺,您先别激動。我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現場勘查來看,門窗都是從裡面封死的,沒有外人進入的痕迹…”
“她在騙人啊?!”死者父親一拍大腿,情緒更加激動,“她就知道哄我兒子開心,然後要錢!我兒子為了她花了多少錢你們知道嗎?!肯定是她,把他逼死了!逼他想不開!殺人騙保!電視上都演過”
“大爺,這話可不能亂說啊。”老張在旁邊勸,他見慣了這種場面,他知道家屬處于悲痛之中,拒絕接受事實是正常的。但他作為警察,隻能相信證據。目前的證據,指向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