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璟一語成谶。
官府的人來到客棧找人時,林停晚正在和郁熠朝講理。
“郁老闆一間客棧訂不起?”
“你都訂完了,我住哪裡?”
“你自己的店,下人留不出一間上房?”
“我們一視同仁,而且顧客優先。”
“玥然回去忙生意了,隔壁空着。”
“又甯已經住下了。”
“你……”
林停晚發現如果郁熠朝想要耍賴皮,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但是現在不是在泾關,他們沒有主仆雇傭的約定,兩個大男人住在一間房裡算什麼?等等,都是男人,為什麼不能住一塊?哎,那到底是想讓他住還是不想?
自己沒倒騰明白的林停晚心亂如麻。
郁熠朝想到今天林停晚的暴怒,像是抓到什麼很有價值的商業機密,他沉靜片刻,緩緩開口:“阿晚是嫌棄我有眼疾?”
林停晚隻覺心血上湧,百口莫辯,咬牙切齒:“郁熠朝……”
“我需要有人照顧。你不想的話我……”
林停晚一把按住他肩膀,将人推到床邊坐下,把被子展開胡亂地塞到他懷裡。
“去裡邊睡。再這麼說話我……”
“嗯?你怎麼樣?”
“開門!衙門問話!”
對于玥然來說,這半個月出奇倒黴。先是回容州路上因洩洪繞路,結果被不明團夥劫掠,後來不得不笑臉陪着太子遊山玩水。
好不容易回容州了,樓裡下人說有個林姓公子包了三天月然樓,百姓一聽免費,也不管家在不在本地,紛紛要來住宿,她凳子還沒焐熱就跑過去應付。剛忙完樓裡的活計,連包樓的錢都沒見着,下人一嗓子尖叫——有人死在了月然樓裡。
當她在官府将如何備菜如何沏茶如何收拾床鋪的标準說了不下十遍之際,擡頭看到林停晚踏着清冷的月光走來,一瞬間她有點感動,因為她要掐死林停晚的心終于被上天應承了……
“林停晚!”她避過衙門巡捕,小步穿過門堂,咬牙切齒,“就是你小子給我找麻煩!”
林停晚一頓步,看到玥然淩亂的發型和根本沒來及換下的姜黃色金絲嵌邊外袍,縮縮脖子虛心側身。
誠然,如果不是他要氣郁熠朝,也不會想着光顧玥然的生意,說不定耿奎也不會死在月然樓。
說起耿奎,他在白水雖有幾處住所,但是本人卻是個不占便宜渾身難受的無賴。本着不去白不去的原則,店裡被攪局後他來到開放的月然樓散心,無視店小二“隻有外地客人是免費開放”的規則,信步走去老地方。
樓裡沒有人敢惹這個地皮無賴,隻能忍氣吞聲地默認。不到一炷香,人就死在了房間裡。
林停晚心虛幹咳兩聲,“這不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誰知道你們白水城這麼不安甯……”
“肥水?肥水在哪?老娘從回來馬不停蹄忙了一天了!現在還出了個倒黴死鬼!”
“唔……”林停晚不自然地退後,用手摸摸鼻子。
“這裡是五百兩,出門匆忙,如果不夠,改日補給紀姑娘。”郁熠朝伸手将一沓銀票遞給玥然,他仿佛掏五百文錢一般的灑脫闊氣震懵了玥然。
誰家出門帶五百兩?
“于……老闆?”她驚訝中不忘将銀票全數攏進袖口。
郁熠朝抿嘴一笑,“阿晚替我訂房的費用。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很抱歉,如若有連帶損失,我可以一并補償。”
?!
上次見面時玥然隻顧着想安排部署、猜度林停晚身份,沒有仔細觀察郁熠朝。衙門廊上的燈照下來,郁熠朝半張臉都遮在煙蟬绫下,他身高體長、氣質像身後的月亮般清冷溫潤,從流暢的下颌線和沉沉的聲音推測,面容不會比林停晚差。
難怪林停晚對這小子念念不忘!
林停晚看出她眼神逐漸不對勁,多年的了解讓他一瞬間知道玥然在想什麼,他翻了個白眼,将話題引入正軌:“到底怎麼回事?”
玥然回神,笑着回:“待此事過去我再清算損失,我先說說來龍去脈。”
林停晚:和你說幾句客套話你還真要清算損失?
“真是一個不小心讓他進來的。耿奎在城裡是個無賴大家都清楚,但是他來月然樓從不做越界的事情,也就放松了對他的戒備。”
郁熠朝:“什麼是越界的事情?”
玥然面容一僵,不說話了,林停晚随口解釋:“男女之事。”
“月然樓不是勾欄瓦舍,和你那至居裡一個性質,隻不過多一些花樣。”
“沒辦法,這世道,女子若想生存,就得比男人多一些付出。”玥然扶額繼續,“很多人覺得月然樓裡的都是清高的風塵女子,以為進來買東西住店掏一份錢便可以從中作樂。這些年我驅趕了不少登徒子,但是耿奎雖然無賴,來樓裡從不逾矩……”
遠處一個捕快快步走來,“你們兩個還不進來!玥老闆,話還沒問完,勞煩再辛苦一趟?”
負責審問的是衙門縣令呂啟,是個年紀略大的胡子花白老頭,他枯瘦的面容顯得眼神愈發精明。三人剛進門,他橫眉一瞪,來了一個下馬威。
“殺害耿奎,你們兩人可知罪?”
林停晚打量衙堂四周,夜半時分,燈火通明,下屬衆多,縣令親自斷案,這個耿奎,确實如城中人所說,小有勢力。
“呂大人對待犯人态度還挺客氣。”林停晚不動聲色道。
呂啟眉頭一蹙,沒聽懂林停晚在說什麼。